陈莫清楚自己面前的龙侍,和秘党历史上出现过的,几乎所有的纯血龙族都不一样,不仅如此,甚至在龙侍回忆中侧写出来的龙类,也同样的特殊。
所有接受过合理教育的混血种都清楚龙类拥有毫不逊色于人类的智慧,但从那些复苏的龙身上秘党只看到了龙的骄狂,自负,极度的冲动,甚至可以猜测,他们本应高超的智力在过分屈服于欲望的“龙格”下难以发挥功效。
但这条意图复苏白王的龙侍不同,难以想象陈莫从一条以暴戾和嗜血的龙身上看到了冷静、理智、深谋远虑这些词。
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又一个几乎无解的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在深究下去,或者说深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不是龙,也无法理解纯血龙类的心理。
“还在想些无关的事情吗?”龙侍微微笑了起来,这个表情如果出现在先前那张中年男人的身上会极有魅力,但龙血活化下他的脸凸起了可怖的面骨,显得有些渗人:“作为一个觐见我王的窃血者,你似乎没有一点危险感。”
“我现在心里说不出来的放松。”陈莫抬手摸着下巴:“我的求知欲似乎一下子旺盛了许多,而另一方面危机感几乎降到了零,简直就像是在长辈家里听鬼故事,你干的?”他望向面容狰狞的龙侍,毫无顾忌地询问。
“半年之前,我从‘处刑之地’苏醒了,”龙侍答非所问:“那时候我和王都很虚弱,但那位皇帝留下来的冰海铜柱已经彻底破碎,连带其中的活灵也已经被漫长的岁月磨灭,禁锢我王的枷锁彻底崩裂。”
“显然没什么能阻止你复活白王了?”
“不不不,”龙侍的脸上咧开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笑意:“我的过去教给了我很多道理,其中一个就是无论是怎样弱小的生物,在恰当的时机也能改变世界的走向,所以我必须要时刻谨慎、小心。”
陈莫明白这个道理的来源,如果历史真如他所说,作为力量远不及龙王的侍从,他的参与让白王灵体的茧得以存活至今,这确实算是改变的世界的走向,但恐怕那段旧事被他隐去了部分的真相,毕竟现在的世界上虽然没有白王的龙裔,但还存在着流着白王龙血的人类啊。
再和他的回忆以及在方舟收集的情报对应,事情的轮廓越发清晰。
“‘处刑之地’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糟糕,即使铜柱的碎裂过去了很久,精神元素依旧稀薄,我和我的王也虚弱到没有转移的能力,而且我也不清楚那位皇帝在冰海边缘留下的牢笼是否打开,所以我决定守株待兔。”
陈莫点出了他话里的漏洞:“你的行动逻辑在我看来没有问题,倒不如说和我很像,但守株待兔的前提是兔子在树下一头撞死的事实,你怎么知道这种鬼地方还会有‘兔子’上钩?”
“怎么知道的?”龙侍笑容满面地摇头晃脑,一步步走到陈莫面前,龙化身体所带来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带着利爪的锋利前肢缓缓探出,刺向了陈莫的胸口。
然后一把扯下了他胸前的纯白色十字架,质地奇异的十字架在他的手上寸寸龟裂,最后竟然化灰泯灭。
似乎有白色的气流涌进了龙侍的身体,他发出舒爽的叹息,与此同时,陈莫大脑突然空了一下,像是刚从梦中睡醒,在睡醒的瞬间,要把大脑撕开的疼痛降临,陈莫自认为对痛觉的耐受能力即使比不上“言灵·鬼胜”的拥有者,也要远超常人,但他依旧控制不住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他整个灵魂好像都在被轰碎。
这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痛苦,好像一柄没有锋刃的钝斧一下接着一下地噼在他的头上,带着整个世界的沉重,把他的灵魂噼成两半。
幻觉出现在他的眼前,层层叠叠,昏暗的房间里堆积如山的典籍........冰冷的手术室里突兀的鲜血流淌........魔鬼和天使发疯似的相互争论。
龙侍对陈莫的痛苦漠然视之,一点一滴地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这是我留下的后手,王的精神和我的部分灵体被灌入其中,在我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和它建立了联系,这确实也是一件炼金物,毕竟我的灵加上王的精神就是它的活灵,即便你这样的炼金术士也不可能发现其中的端倪,毕竟你不可能接触过千万年我和我王的灵。”
“但它不仅仅是炼金物,也同样是我和王的眼睛。”
“当然,王的灵实在是太过微弱,她只能表达一些下意识的想法,而让王从这种蒙昧的状态中醒来,是我作为龙侍的职责。”
“十字架上的灵凭借他微弱的自我意识让这件炼金物处在世界旋涡的中心,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件好事,它似乎是处于一个窃血者的家族,”龙侍闭眼回忆:“叫做加图索家族,他们和十字架一同放置的炼金物多到让我敬畏,显然这些人在你们的社会中积累了惊人的财富,我本来可以选择他们作为养料,但出于顾虑我换了目标。”
“在这半年的时间中,十字架有了第一次被使用的机会,这时候我接触了那个家族以外的窃血者,他们显然不清楚我和王与一般活灵的区别,我能够通过王的精神使用部分权柄,这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力量,只要给接触过的人种下了一定程度的暗示,‘兔子’自然在我的诱导下跑上门来。”
“虽然说起来简单,真正进行精神暗示的操作要难得多,我需要给及接触的那位窃血者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怀疑这里有微弱的可能存在一座龙墓,不过我还是成功了,第一支全是纯种人类的‘兔子’很快来到,他们虽然不像窃血者那样可口,但更加可控。”
“我利用这些养料成功恢复了自己部分的灵体,并抹掉了幸存者关于其他人的记忆,利用提高了那位窃血者的兴趣,引来了更加丰富的养料。”
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龙侍的声音,他口若悬河地讲述自己一步一步的谋划,表情真是骄傲极了,陈莫脑海中的疼痛不知在什么时候减弱了些,他移步到了摆放在墙边的矮脚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右手臂像是要挡住什么似的枕在额头上,缓解疼痛。
陈莫枕在小臂下面的眼睛紧闭,但耳朵好像一直倾听着龙侍的话语,他突然插话,好像同样了解龙侍的计谋一般接着帮他说了下去:
“这一切本都是计划好的,但接下来,你在接触这些被控制的混血种队伍时发现这些人同样出身于一个庞大的混血种家族,而他们极有可能在白王还未复苏时造成很大的变故,所以你开始尝试其他的解决手法。”
龙侍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哦,现在用眉骨形容比较合适,他点点头:“是的,王复苏所需要的灵比我要高出几个数量级,原本我打算重复之前的行径取得足够的养料,但这些人背后的家族会把事情导向不可控的地步,通过我从那些人脑子里挖出来的消息,一旦这里的事情脱离人类的掌控,你们会不择手段地毁灭掉包括同胞在内的一切,这不是个好消息。”
“这时候你需要一个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掩盖掉的方法,所以你盯上了加图索?”
“人类当中的政治斗争对我来说比较陌生,毕竟我族不会在这种内耗的事情上投入那么多精力,但不是不可以学习。”
陈莫直截了当地对这次讽刺做了反击:“确实如此,你们更擅长直接通过武力的方式解决问题,武力内耗是不是比脑力内耗要高端些?”
龙侍定定地看了陈莫两眼,没有反驳,继续说道:“成为我王养料的那个家族被称为洛朗,他们拥有和加图索家族相似的实力。”
“于是我通过一些精神暗示和诱导,让他们倾向于认为把那些养料失踪的事情隐瞒下来对家族有利,当然,也确实对他们家族有利,而这些贪婪又胆怯的人会在风波平息之后再注意到我们,而当他们抽出时间‘探索’这里,我和王就能想在收取最后一波养分后离开。”
“事实上他们也这么做了,这个家族在人类中拥有极大的能量,在短时间内抹杀掉了几乎所有的痕迹,除了........”
陈莫放下了小臂,双手直撑住两腿,上半身前倾,说道:“除了约顿海姆里的记录。”
“没错,于是一位窃血者带着我的造物前往你们人类的‘铜柱室’,准备删掉那些记录。”
“你的计划其实并不完美。”陈莫的声音冷酷:“但是它总能够运作下去,最关键的点就是那个能够进行精神诱导的十字架。”
“坦白说,你的计划从帕西·加图索遇到我的时候遭遇了巨大的挫折,但并非不可挽救不是吗?在进入约顿海姆之前,我的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来这里找死的计划,在那个十字架的精神调整下,你只要诱导我稳妥特质,让我选择删掉那份资料,洛朗不会有进一步动作,这才是原本的走向。”
“计划早就变了。”龙侍摇摇头看向陈莫:“因为你。”
“因为那个十字架中王残存的本能告诉我。”
“你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