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像是有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山峰。
他在竭力攀登,朝着未知的终点。然而暴风雪猛烈地呼啸着让他无处可逃——但,他也并不想逃。
引诱他陷入消沉,正是血摇篮精心布置的诡计,他们故意制造接连不断的困境,企图消磨他的意志。如果就此一蹶不振,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一旦产生挫败感就意味着他输了。
当然不能输。
宋瑾逐渐清醒过来。
血摇篮早就预料到他能从渔具店的陷阱中逃脱,也不会为任何人卖命,他的一切行动都取决于自身的意志。所以在他侥幸撇清嫌疑犯的身份以后,他们立刻制造了一个更加困难的,难以抉择的局面,让他无路可走。
应邀前往庄园,就是助纣为虐;拒绝逃避,就会招来更多的屠杀。
不管走哪条路,前途都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迷雾。
他们要让他预料到自己的失败,并且相信这是无法挽回的结果,最终因此而崩溃。
一旦他的精神被击垮,身体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对培养皿来说,这真是最合适的结局了。
血摇篮需要的是一具活着的躯体,一件心脏跳动的器具。
器具是不需要有思想的,他的价值只在于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
这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真是一个精心构思的心理陷阱。
既然是陷阱,所以谢司的威胁听起来十分惊悚,却能理解为一种刻意的思维误导。前景是未知的,他在设法让宋瑾相信迷雾尽头只有深渊,他已经无路可走,一旦相信他就是正中下怀。
毕竟谁也不知道敌人是否在虚张声势,只有亲眼见到的东西才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应该如何走下一步也就自然清楚了。
宋瑾想了想,问莫思欢:“树林里的那些人,后来找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莫思欢说:“监控系统的程序似乎被远程篡改过,没有记录到任何画面,他们离开树林以后就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梅菲斯爵士正在调查这件事,如果监控记录确实有问题就证明‘交响乐’系统有很大的漏洞。”
“血摇篮的黑客能做到这种地步?”
“决策程序还在自查中,但情况恐怕不乐观。这件事,再加上赫歇尔被冒名顶替的案件,以最坏的结果去考虑,或许蔷薇密会的整个组织都会受到质疑,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了。”
“这些消息有泄露出去吗?”
“尽量在控制,但血摇篮复仇案件的受害者中有一些重要人物,已经有人对调查结果迟迟不公布表示不满了。”
“这种程度的混乱,确实会引起秩序失控,”宋瑾思索着,“如果想要击垮一个外部坚固的组织,从内部将其瓦解是最好的办法。一旦蔷薇密会的成员互相猜疑,对决策程序的安全性产生疑问,即使不需要外界施力,它也会从内部开始慢慢坍塌。”
血摇篮的后裔已经所剩无几,为家族复仇是他们最后的反扑。
他们没有余力消灭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庞大机构,这一点,敌我双方都很清楚。
正面的对抗,他们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就像恐吓他一样,使用一些诡计让对方彼此产生不信任,进而恐慌弥漫。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会比从外部动手更加有效,复仇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真的是黑客吗?
梅菲斯爵士对人类过分依赖计算机的担忧,是一种远瞻性的预测。谢司能冒充赫歇尔是利用了对方对他的信任,是他潜伏多年精心准备才能在一夜之间掠取成果,并非依靠多么尖端的科学技术。宋瑾也不相信这座别墅里的监控系统会如此脆弱,被犯罪分子远程操控竟然毫无察觉,几个陌生人能轻易伪装身份混入聚会场所,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依然是心理诡计。
是的,他相信,他们一定又是被血摇篮的心理诡计玩弄了。
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远程篡改,也不需要技术绝妙的神秘黑客,他确信肯定有某种方式,只要使用一些廉价的小手段,就能使那几个面具人如魔术般的出现再消失。
究竟是什么方法呢?
谢司已经暴露身份,不可能再接触到决策程序。让宋瑾担心的是,他怕机构中还有这样的人潜伏着,那就真是最麻烦的局面了。如果蔷薇密会里还有谢司的同伙,就能够解释这一切——有人在跟谢司里应外合,共同散播恐惧来威胁所有人。
这个猜测很合理,也让他极度的不安。
潜伏者,身份数量不明,能伪装身份或者拥有一定的权限操纵“交响乐”,这真是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它甚至比黑客更麻烦,如果大家都怀疑血摇篮的成员就隐姓埋名生活在自己身边,甚至可能已经在暗中替代了自己的亲人,朋友,同事……任何一个人,但根本不知道是谁,这种未知的恐慌一旦弥漫开,就足以摧毁整个蔷薇密会的信任体系。
当初在知道谢司杀死了自己的异母兄弟,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他的时候,那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恐惧感至今还历历在目。宋瑾知道他的推测略过了决策程序的自查过程,直接飞跃到了下一种可能性,已经超过目前正常的调查进度。但只要梅菲斯爵士查清楚“交响乐”并没有程序上的漏洞,那怀疑的矛头迟早会指向内鬼。
到那时候,就麻烦了。
时间不容再犹豫,宋瑾站起来:“我得尽快出发。”
莫思欢一愣:“你在说什么?现在是晚上。”
宋瑾很难向他解释清楚这一切,他必须竭力阻止恐慌的发生,哪怕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然而将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都会加速这种恐慌的蔓延,他不想吓到自己的朋友。
说出实话,会加剧局面的混乱。
但如果他闭口不言,肯定无法离开这里。
为难的抉择。
最糟糕的办法,也许只能把莫思欢直接揍晕了……
温暖的火焰在壁炉里燃烧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片静默。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感。
过了一会儿,莫思欢说:“夜哥和肖爵去了白露里治奥古城,那里可能是夏绿蒂姐妹的落脚点。”
意料之中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可能躲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