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再没有任何的疑虑或是恐惧,我自信的脚步自然地跟上拉斐尔的节奏,顿时方向仿佛失去意义,重要的只是前进当抱持光明在心,所踏出的步伐都将引导正途,而不是被方向所带领。至少,拉斐尔是这样说的。
“你知道灵魂轮回的意义是什么吗?”一面走着,拉斐尔问。
我并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是我能够推想:“就像人类文明一样,为了进步,为了更接近完美,为了蜕变更高级的生命形式。为了,靠近绝对光?”
“答得漂亮。不止是人类,所有的灵体都是一样,连同天使,不断地蜕化,为了能洗涤自己的灵魂,让自己更接近绝对光。”拉斐尔笑着说,又问:“那你知道人类要怎么样才能转化为天使吗?”
我吱唔了一下,脑海中仿佛依稀有着答案,却无法出口成文字。
“超凡入圣。”他说,一边继续走着,一边解释:“通过圣者的考验后,所谓‘得道’的灵魂会进入最后一次的轮回,但是因为体内的灵质构成已经比物质高出许多,所以肉身会显得格外体弱多病。这最后的一生,其实只是为了告别这世界,等着绝对光的使者前来引渡,不经过一般死亡的衰退过程,灵魂直接被接往天国。”
“不经过一般死亡,你的意思是,就像圣经中的以诺?”我有点惊讶。
“你挺机灵的嘛!”拉斐尔有趣地看着我,轻轻吟念出圣经中创世纪里那段关于圣者以诺的段落:“以诺蒙主宠召,但他没有死,因为上帝带走了他。”他头轻轻一侧,又笑着朝我问:“那你知道,一名天使要怎么样证明自己,进而蜕化更高等的天躯吗?”
我仔细聆听着。
拉斐尔伸出手比了个“三”,解释着:“完成所有工作与誓约,因为诚信是它的道路;帮助人类远离悲苦,因为喜乐是它的国度;成为圣灵者的引渡,因为魔鬼不该指染它的祝福。”
我们继续走着,黑暗之中,终于慢慢地开始出现了颜色。先是咖啡色,然后是深蓝色,接着,世界的颜色才逐渐变得鲜明。当我的眼睛能够视物时,我发现我们走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里。
房内的光线昏暗不明,但那纯粹只是因为阳光被百页窗的窗帘所遮挡,除此之外,世界的颜色已经被完全还给了我。
回复视觉之后,是我的听觉,还有嗅觉:我听到,心跳仪明显且规律的“哔哔”声中,还有着一个很浅、很微弱的喘息声,然后我闻到,那有着淡淡药水味的空气。
拉斐尔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张小床前停下步伐,等着我过去。
当我来到床前,我却很意外地发现一名靠着医疗器材维持着生命的小身躯,但如今的我,已能够用另外一种方式看她:她充满痛苦的一呼一吸,她孤单而弱小的身躯,还有她久候多时的等待──等待着我完成的承诺。
我认得她,那个除了艾玛席斯特外,我完全无私爱着的女孩。
她是羽裳。
“我想,你应该知道该做的事了。”
我怜爱地望着小裳,记得我对她的承诺,只是我从没有想过她竟然是获准成为绝对光一份子的圣灵者!拉斐尔领着我到这里来,也很明确地点明我的路,然而,却在同时,一种疑惑不禁油然而生。
虽然贝儿曾说,并非所有的正天使都将堕天使视为敌对者,但是当米迦勒连同加百列,都奉绝对光的旨意阻扰我前行时,为什么同样身为四大天使之一的拉斐尔会帮我?
我抱着这不解的疑惑望向拉斐尔,这次,我相信他不用读心术就能看见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问题。
“它予我的圣职,是治愈一切伤痛,帮助所有来到我跟前的灵魂,在绝望的属地给予希望。”拉斐尔微微一垂首,将右手按在左胸前,如同绝对光古早的字句般,重复着他这永恒不变的使命,然后他望着我,对我轻轻一笑:“而且,一个真正的医生,绝对不会选择他的病人。”
他的语句轻柔,却如雷贯耳,我怎么会忘了,他可是光的治愈者拉斐尔,人间所有医师及医疗制度最崇高的精神表范!
“谢谢你,拉斐尔大人!”我由衷地感谢,替我自己,也替这个世界。
“对了,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如果真正的你是在灵魂塔里,那你怎么能确定,我,还有这你所见的一切,不单单只是一个灵魂的游离梦境?”
我知道人死之时,尚未离体的灵魂会近入一种恍惚的意识、一个梦境的阶段拉斐尔说得没错,如果我正在这个阶段中,我又怎么知道眼前这一切不是自我蒙骗呢?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玩味,毕竟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然而,我却比什么都确信自己的答案:
“我相信,束缚住自己的梦境,不可能给予超越本身的知识,而你,却给我了指引与启发,所以我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拉斐尔沉思了片刻,然后昂然一笑,“很好的回答,我也谢谢你,席凡。现在我更确定来到人世,是我应当的使命。”
“什么意思?您有所怀疑?”
我很惊讶地问,像拉斐尔一般崇高的神前创世天使,是不应该对自己的圣职有任何怀疑的。
他摇摇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如何解释。
“不知到你是否有过这种体验?当你一直重复做着某件事情,时间一久,行为变成纯粹的肢体反应,完全不用经过思考,而思想,则在这短暂‘放空’的期间,被允予了一种第三人称的姿态。看着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觉得一切变得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选择以真身下凡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绝对光的命令。然而几千年就这样过了,我不停医治着人类,却看见更多受伤的人,至今,人类依然在彼此伤害着,伤害他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久而久之,我也不禁怀疑我的决定是否有意义,但是听到你的话,我现在更确定我的行为,确实是在贯彻着绝对光于我的使命。所以,谢谢你,我的孩子。”
挥着手,带着微笑,拉斐尔身影就这样淡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告别了拉斐尔,我的视线转回到小裳的身上。我弯下腰,朝她的脸贴近,看着她被束缚于清醒与睡梦之间,因为疼痛而不禁皱紧眉的小脸,我忍不住在她额上一吻。
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我发挥了光的力量,暂时消去她肉身的疼痛,使得小裳慢慢地清醒过来,揉着惺忪地睡眼,睁开了眼睛。
“天使哥哥!”小裳见到是我,高兴地笑着,伸出手要我抱。
我轻轻抱起她的身子,感觉着她微弱的心跳。
“天使哥哥要教小裳怎么飞了吗?”她问。
“小裳准备好了?”
我反问,想起拉斐尔说她这最后的一生,是为了告别。
她马上点头,然而,一丝不属于她这年龄应该有的愁容却出现在她的眉目之间。她朝门的方向一望,又看了看我,最后很忧心地摇着头,低声说:
“我担心爸爸、妈妈,哥哥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如果小裳也不在了,他们会很难过、很难过。”
的确,失去以翔的痛苦已足以让冉翎入魔,很难想像同时再失去小裳,该怎么让叶家父母承受。
一时间我也不禁皱起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此时小裳的一句话却让整个事情出现一线转机。
“天使哥哥能让姐姐不要走吗?”
我想起此刻的我,是回到了原本的降生的时间点,拉斐尔的话也仿佛暗示着我能够同时存在于不同时空之中,如果我能够穿越时空,那是否可以回到叶家一切悲剧的起始点,设法改变这个未来呢?
如果、如果……但若不知道从何开始,再怎么“如果”也是没有用。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是否有这个能力,有的话,我该怎么样使用?
望着小裳,看着她乌黑而清澈的大眼,我突然惊觉,她,或许是这一切关键!
事实证明,拉斐尔所用的那个方法是可行、却难以掌控的。
不过要不是有小裳提醒我,我还真的没想到那个方法开门。
只要我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我要去的地方,所有的门窗,都可以是通道,这是我还有着肉身时所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我可以随意打开门,穿越拉斐尔带我走过的时空长廊,只要我心无杂念,就可以在长廊的另一头,开门抵达任何地方,或是时间。
然而,若是心里杂乱,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我也曾经在那什么都没有的恐怖地方绕了两、三天都找不到出路.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经验,所谓“一朝被蛇咬,终生怕草绳”,因此,我对这个通行的方式总是存在着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