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对手。
自己教出来的对手。
同时也是她面对的所有对手里面最难对付的一个。毕竟有谁会能够在伤人的同时又一边保护他不受伤害呢？她终究是无法抑制那种冲动和心情。
想要保护他的心情。
首次谈判结束的时候，莉莉丝有些恍惚。尽管她很好地掌握了谈判的节奏，也清楚第一次谈判的目的不过只是要让双方试水温，可她仍克制不住地感到烦躁。
闭上眼睛，便能清楚看见数年不见的那人生得越发精致的面容，对着自己优雅微笑。明明只是隔了一张长桌罢了，却给她一种无比遥远的感觉，同时，却也无比靠近。远的是过往的回忆，近的却是当下的距离。
她很好的拿捏了限度，让谈判停在开头，一个刚刚好的距离，不激怒撒霸特，也不让他们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甚至还能在口头上让对方稍微吃瘪。但她仍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不高兴到差一点就不能继续伪装。
“您回来了，唔哦！”于是，暗金色的大门打开后，第一个正面遇见她的伊斯便无辜地成了倒楣鬼，莉莉丝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右手成拳，在他的腹部上直接狠狠地来了一下！
伊斯滚到角落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球，心中泪流满面，偏偏这个行凶的人却是一副心情得到纾发了的舒服模样，可恨的是，他还不能还手！
虽然对莉莉丝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对她身边服侍的人而言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过是从可能的暗着动粗变成明着虐待，这一点都没有比较好！
“你效率不错。”心中的悲愤在那人漆黑的眸子轻轻扫过来时嘎然而止，伊斯连忙忍着痛爬起来重新站到莉莉丝右前方，之后便又开始努力地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理我别理我拜托你无视我继续沉思就好。
事实证明，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妥芮朵那家伙哪去了？”一听莉莉丝不但又开了金口，还很是体恤下属似地一把扯住伊斯的手腕，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伊斯吓得毛都要掉光了。
“殿下、殿下他出去了，说是去办您交代的事情。”伊斯垂下头，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抵到胸口。
“哼，那家伙难得识相，你总低着头做什么？我难道长得很难看吗？”
伊斯立即抬头端正坐好：“不！怎么可能！殿下您的姿容当然是全天下最完美的！”
尤记得上一次莉莉丝问出类似的问题时，彼时尚且年幼的他的反应是先认真地将认识的人思索过滤了一番，才给出正面的回复，结果被修理得三天下不了床，因为他伟大的主人说：“虽然你的回答是正确的，但是这么简单的答案还需要想那么久吗？”
莉莉丝扫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墨黑的发丝，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睛，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你这回动作倒是快，怎么，事情都处理完了，嗯？阿萨迈这次没有为难你吧？”
“当，当然没有。”就算有也不会和您说的啊！每次和您告状诉苦的内容那位最后都会知道！
“哦，是吗？”莉莉丝颇为可惜地收回了目光，要知道伊斯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可是很可爱的啊。“那么事情就是都已经谈拢了对吧？”
“是的。”没办妥谁敢回来，亡命天涯也比直接回来找死强。“您所要求的东西已经在送回帝都的路上，信件也已经安全送达。”
“很好！对了，之前要你查的东西呢？”
伊斯瞬间爆了满头汗，翻着记事本的手凌乱起来，书页乱翻，差点没被他翻烂。资料，是哪份资料啊啊？
莉莉丝悠哉地观赏了一阵子，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提示道：“就是有关霍尔这些年的动向，还有我说过要你给我盯着的那些人。”
“查好了！都办好了！”伊斯连连点头，明亮的眼睛里头盛满了惶恐。
莉莉丝无声瞧了他一会，直看得他又是一阵紧绷。她想了想，换了个坐姿，才又弯起了唇角，在那张干净的脸孔上勾勒出一个天真纯洁的微笑来：“在阿萨迈那里办事的时候，有人为难你吗？”
伊斯一愣，偏头想了想才认真说道：“嗯，没有。”
“没有？”莉莉丝挑眉，“他那个副官也没有？我记得那个傻瓜不是最讨厌你了？”
“回殿下的话，那个傻瓜刚好休眠去了，所以我们没碰上。”
听他这么说，莉莉丝不禁笑了出来。伊斯果然很可爱啊，每每让他待在旁边，心中的压抑都会减低不少。梵卓常说，莎特也就罢了，可他实在很想知道，也就她这副德性，到底是怎么产出伊斯这种性格的。
正在沉思，冷不防一阵隐约的锐利气息突然从透明的窗外传来，虽然很隐蔽，却架不住她的感官比旁人要灵敏数倍，当下就暗暗调整了表情和眼神，借着长发遮住大半部份的脸颊。
“伊斯，摸我的头。”脸上绽开一个柔弱的微笑，在只有伊斯看得到的地方，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狠戾。伊斯常年陪在她身边、为她做事，早就知道不能对她的命令有任何异议，当下就赶紧将手掌放到她的头上。
“殿下，这是？”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可眼中透出来的情绪却掩不住他的困惑，连摸到自己伟大主人的脑袋这件事情也暂时忘记了。
“对我笑，”莉莉丝并不回答，只是继续注意外头。“像是对着妹妹那样对我笑！”
见她如此紧绷，伊斯也明白了七八分，马上就拉出了一个完美的可爱笑容，配合上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哥哥正宠溺的对着妹妹微笑一般。
待过了一阵子，伊斯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才听到对面传来一句：“你是白痴啊？动都不动一下的吗！”
恰好这时房间的门再次打开，才破解了这略为尴尬的局面。
“咦？这是在做什么？”进门来的莎特显然对这幅奇异的景象有些理解不能，一时之间呆在门口忘了要进来。
伊斯艰难地转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殿下说，要让我练习练习有妹妹的感觉。”
“喔。”莎特转转眼睛，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主人说的是，现在她的身分是薇薇安，名义上是我们妹妹，又不是殿下，我们在人前当然得配合好了。怎么了，方才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嗯。”莉莉丝端起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掩在杯子后方的表情有瞬间狰狞。“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有这么大胆子，都已经在这里了，还敢明目张胆的过来试探我！”
莎特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好反侦查措施，莎特甘愿受到处罚。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来看看待会要穿些什么吧，殿下。”
“待会？”莉莉丝回过神，眨了眨乌黑的眼睛，显然不是很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您答应了要去赴约的啊，怎么您自己忘了吗？”伊斯翻了翻记事本，然后在旁边猛点头。
“啊。”是了，差点忘记了，“天使的邀约”。莉莉丝眯起眼睛，轻轻一笑。“现在还早，不必这么快就开始吧？”
面对自己主人难得的呆愣，莎特觉得很无奈，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又听见对方道：“不过早些准备起来也好。这样吧，你们先和我一起出门，时间到了再过去赴约吧。”
“是。”面对这段显然没有要征求他们同意的言论，两人只能对视一眼，面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而后动作熟练地替她着装打扮。“对了，莉莉丝，别忘了还有这个。”
莉莉丝正了正头上小巧精致的礼帽，闻言回过头，“怎么？这是什么？”莎特手中捧着一个黑色丝绒盒子，看起来颇为精美，绒布的盖子一掀开，就见正中央躺着一个牙齿模型。
“这是薇薇安的。”莎特委婉地说道，莉莉丝便马上了解了，顺手就将它塞入口中。或许是因为这是特别为她打造的，她戴上后并没有感觉到不适，稍微调整了一下就完美的与口腔契合。“好了。对了，妥芮朵那家伙去哪了？怎么都没看见他？”
“呃，他上次反追踪的时候被揍了一顿，现在还没爬起来。”
“哦。”莉莉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么，叫他赶紧给我滚起来，要是浪费了我的时间，哼。”掩在黑纱后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伊斯一眼，让他当场差点腿软。
“绝对不会让他坏事的！”伊斯立刻挺直背脊大声说道。毕竟开什么玩笑啊，到时候要是真的让他延误了殿下的事，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们这些跟在莉莉丝身边的人啊！就算要算帐，也是他们先无辜遭殃啊！
伊斯望着前方不远处莉莉丝的背影，满面忧伤地想着。
这是莉莉丝几十年以来第一次踏入撒霸特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