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赵姨娘搬进了晓翠堂,探春骇然发觉,自己的日子越发的艰难起来。
不担被消减了院子里的用度,大丫鬟侍书也被拨给赵姨娘使唤,素日里待自己颇为和善的嫡母王夫人,更是连面都懒得见自己一面。
而做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位于风口浪尖的赵姨娘,居然也躲着自己。
她非但没有受到丝毫的苛待,反而日子过得愈发滋润。
一想到这,探春便涌起一阵阵悲凉。
这日。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冲进了晓翠堂内。
将侍书和善姐全都打发了出去。
才对着炕上面露尴尬的赵姨娘,质问道:“我辛辛苦苦替姨娘谋划,你不念着我的好也就罢了,居然连结果都不告诉我,还躲着我。亏得我整日里替你担心,你自己倒过得滋润!”
赵姨娘拍了拍炕沿,示意探春坐下说话,摆出愧疚的模样,自责道:“这事都怪我,我也不是躲着你,只是觉得害苦了你,无颜见你!”
探春刚在炕沿上坐下,听她这么一说,又倏然起身惊道:“这么说,太太是真的知道了?”
随即又疑惑道:“可我怎么见姨娘没有担惊受怕,反倒愈发的滋润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因为大爷了!”
赵姨娘说到这,做西子捧心状,脸上也抹上一层粉腻,憧憬道:“那日大爷过来,一听说太太要对我下手,就拉着我去了玉皇庙,当着太太的面扬言,若是对我下手,便要与府上决裂。”
探春将信将疑道:“太太即便放过你,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容你使奴唤婢的?”
“你当她能有那么好的心?大爷拿造船厂五万两银子的股份,才让太太答应,将我养在这儿罢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她不过是从里头,拨了一丁点儿供我花销罢了,真论起来,谁沾了谁的光还不一定呢!”
“既然这府里都沾了姨娘的光,你要谁使唤她不答应?怎就非得在我屋里抢人?”
“这可不是我抢的,只是太太非说,我这边没人使唤,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也该尽一份孝心,送个丫鬟给我使唤也份属应当!
我百般推辞,偏偏她又听说是侍书去传的话,怕她看出端倪,家丑外扬,便将她送给了大爷,算起来,也是大爷安排她在我身边伺候的。”
探春一听,居然是自己作茧自缚,顿时追悔莫及,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炕上。
“即便如此,你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好吃好喝,好伺候的,怎么也不替我说两句好话?就容得她们针对我?
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这些年,你隔三差五,便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
如今倒是撇的干净了!”
“冤枉啊!”赵姨娘叫屈道:“我何曾没有替你求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大爷说了,太太也在气头上,保下我已经不易,总得让她……”
说到这,赵姨娘打住话头,为难的看向探春。
“总得让她拿我出出气是吧?”
赵姨娘忙安慰道:“你放心,也受不得多少日子,太太说了,等到国孝期满,就将你许了出去。”
她不安慰还好,这么一安慰探春更急了,王夫人既然已经迁怒于自己,又怎么肯那么好心,替自己张罗?
多半是胡乱找个人家,将自己打发了才是真的。
“你……我素日里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却被你连累至此,他既然肯保你,你怎么就不能去求求他?”
“我怎么没求了?也不知废了多少唇舌,只是大爷为了保下我,已经花了不小的代价,太太又狮子大开口……你毕竟跟他还隔着一层,他又怎么肯花那么大的代价?”
听到这,探春攥紧双拳,紧咬下唇,脸上阴晴不定。
沉默了好半晌,才闷声道:“你是说,如果不隔着一层,他就肯帮我了?”
赵姨娘刚想点头,想到赖尚荣的叮嘱,忙失口否认道:“没有!没有的事!”
转而摆出一脸纠结道:“不瞒你说,我原本就跟你提过,你爹出了那档子事,再寻个好人家已是不肯能了,还不如给大爷做妾。如今知道你受了我的牵连,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个?只是大爷……”
“他怎么说?”
“大爷说你毕竟是府里的小姐,他若是纳你为妾,少不得被人说嘴。况且,太太要的也着实有些多了,大爷也是颇为纠结!”
如果赵姨娘当即承认,探春还会有所怀疑,可偏偏这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探春信以为真。
古代卖儿卖女的事情并不少见,荣府的情况她也清楚,王夫人为了一家子生计,替赖尚荣养着赵姨娘,她丝毫不觉得奇怪。
更遑论卖掉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
况且,赵姨娘都花了五万两银子的股份,又坦言狮子大开口,自然数目不小,也难怪赖尚荣会纠结。
只是,如今王夫人已经视自己若仇寇,也只能指望赵姨娘了。
“这事本就因娘而起,女儿也是无妄之灾,既然赖大哥这般着紧娘,难道就不能替女儿好生劝慰劝慰?”
“这……”赵姨娘愧疚的低下头,沉思良久,叹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若是能够生米煮成熟饭……”
说到这,突然打住,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若是大爷回过味来,连我也得跟着担干系!”
“母亲!”探春悲鸣一声,趴在赵姨娘腿上:“难道您就忍心,见女儿被她们作践了不成?”
赵姨娘纠结了半天,一咬牙:“罢了!你总归是受我连累,若是大爷真的怪罪,大不了咱们母女再慢慢找补也就是了!”
“如何才能生米煮成熟饭?上回女儿也不是没这个打算,只是……”
其实在赵姨娘说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探春便绞尽脑汁,考虑这个可能性。
只是,赵姨娘虽然也指导过一些男女之事,但她毕竟没有经验。
加上上回谋求正妻之位,折戟而归,不免担心赖尚荣不为所动。
而赵姨娘身为过来人,既然能说出这番话,自然不会无的放失。
故而虚心求教。
赵姨娘一面抚着探春的粉背,一面敦敦教诲道:“你与为娘身段仿佛,若是摸着黑,未必能分得清楚。待为娘先传授你一些手段,再找机会请大爷过来,你便假扮为娘睡在屋内,只消不出声儿,配合大爷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