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 犬子中的是何种毒？”
瞅了眼被安置在床上昏迷的沐凌风，太傅才看向王太医问道。
王太医蹙眉想了想, 抬眼看向太傅“老夫行医多年，从未听闻过此毒, 老夫也只能尽力为三公子找寻解毒的方子。”
“如此有劳了王太医了。”
“太傅大人多礼。”王太医朝他还礼，然后看向沐凌风道，“三公子今晚可能会因为剑伤而发烧，因为今晚得有人寸步不离守着。”
太傅点了点头，便吩咐人带王太医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
“爹，娘，大哥, 大嫂, 二哥，二嫂，你们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青堇看向房里的人道。
太傅夫人抹了抹泪, 朝青堇点了点头嘱咐了丫头一番, 便和太傅带着其他人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夜，苍凉，屋内的灯把窗棂中偷泄而进的几缕月色给挡了出去。
青堇从丫头手里接过帕子，坐在床沿帮沐凌风擦拭着脸庞，然后是手，一寸一寸，轻柔而细致。
然后把帕子搁在一旁, 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昏迷中的沐凌风。
修长的眉，稠密的睫毛，紧闭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唇角，脸色苍白，就连唇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光泽和色彩不带一丝的血色。
苍白的俊美的脸比平时多了几分阴柔。
青堇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他，却又似乎他的容貌却早已刻在了心底，一闭上似乎就能够看见他温柔如水的眼眸，听见他低柔的唤着青堇两字的声音。
瞅着被包扎起来层层包扎起来的左手，想着他几乎被剑刺穿的手心，如果当时不是他用手握住了剑，那穿过他右胸的剑必会刺入她的心窝处。
青堇敛了敛目，握住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唇角动了动，没有出声。
一旁小秋和几个丫头也不敢出声，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
王太医说晚上可能会发烧，青堇也不敢合眼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直到即将天亮时青堇才趴在床边迷糊地眯上了眼眸。
……
或许是有武功底子身体壮的原因，沐凌风夜里没有如王太医所担心的那样发烧，当第一缕晨晖从窗棂中偷泄而进的时候，沐凌风手指动了动，青堇一个激灵抬起头。
看着眼眸缓缓地睁开的沐凌风，“夫君，你醒了。”
“嗯。”沐凌风低低应了声，瞅着她饱含着血丝的双眸，往屋内环顾了一周，眉头拧了拧，“下人呢？”
声音沙哑而无力。
青堇朝他笑了笑，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小秋好另外几个丫头，唤道，“小秋。”
“小姐。”几乎是应声的同时，小秋和几个丫头便推起了身。
“快请王太医。”
片刻之间，就歇在隔壁房间的王太医便急匆匆地进了房，青堇忙起身让开。
王太医仔细查看了沐凌风的伤势，探了探他的脉搏，起身看向沐凌风道，“伤势稳定了下来，休养一阵子便可愈合。”
沐凌风一笑，“有劳王太医。”
王太医朝他点了点头，便回了隔壁的房间继续钻研解毒的方子去了。
很快的丫头也端着药进来了。
青堇伸手扶起沐凌风坐了起来，从丫头手里接过药，“我来。”
低头吹了吹，喂了一口，抬头看向他问道，“苦吗？”
沐凌风一笑，摇头，“不苦。”
一口一口直到一碗药见了底，青堇拿过丫头递过的帕子帮他擦拭了下嘴角的药渍，才看向他道，“要不要蜜饯？”
沐凌风虚弱地一笑，摇头。
青堇想了想，还是从一旁丫头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小块蜜饯，放入了他的嘴里。
“凌风醒了？”
青堇刚梳洗完太傅夫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加上童童一行人便涌了进来。
沐凌风看向他们，低声唤了一声，“爹，娘。”
“凌风，你可有什么想吃的，娘帮你做。”太傅夫人眼眸湿了湿，坐在他的床头喂他吃了几口稀粥，问道。
“都好。”沐凌风看向太傅夫人，点头，瞅着悄悄退到一旁的青堇，眼眸看向太傅夫妇，道，“娘，让您操心了。”
“傻孩子，要不是你挡了这一剑，青堇她那单薄的身子骨那禁得起这一折腾。”太傅夫人看向他慈笑道。
闻言，青堇扭头看向窗外。
眼底涌起水雾。
沐凌风眼眸看向眼圈红红的童童笑了笑，唤道，“童童怎么哭了？”
“小叔叔。”童童呜咽了一声扑在她紫汐的怀里小肩膀一耸一耸也不敢出声哭。
杵了半响，太傅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上朝。
沐凌风便说自己累了，太傅夫人扶着他躺下。
然后看向青堇道，“青堇，你吃了早膳好好歇息。”
“嗯。”青堇点了点头，坐到一旁桌子旁，低头吃了半碗粥，便没了食欲。
太傅夫人也不勉强她，只是让丫头吩咐厨房把饭菜都热着，让紫汐程h带着童童出去，自己也带着丫头去了隔壁的王太医房里。
……
“青堇。”沐凌风看向立在房中的青堇，低唤了一声。
青堇敛了敛目，抬眼走了过去紧张问道，“怎么了？”
“没事。”沐凌风朝她摇了摇头，瞅着她一脸的憔悴，低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吧。”
青堇瞅着他担忧的眼眸，点了点头，欲起身朝放在一旁的软榻走去，手却被沐凌风拉住。
青堇看了眼他不舍的脸，想了下，便爬上床，小心地躺到了他的身旁，瞅了眼一脸平静闭眼的沐凌风也闭上了眼眸，不消片刻便沉睡了过去。
一旁丫头，便也悄悄地退了出去，拉上门，守在门口。
从隔壁房里出来的太傅夫人见守在门口的丫头，低声问了房内的情况，想了想，便嘱咐了丫头几声，便带着人走了。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后，沐凌风才张开了眼眸。
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抚向她疲倦的小脸。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她，就在他的眼前。
眼底露出一丝欣慰，幸好。
喉头一股腥味涌起，扭头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帕子，掩住嘴低低地咳了几声，低头一看，帕子上的带着红里闪着蓝色光芒的血异常妖媚。
沐凌风把帕子折好放在一旁，扭头看向青堇。
心，便揪成了一团。
伤势不重，可是毒……？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青堇她怎么办？
年少只是会爱上了一个目光只会停留在他人身上的浅浅，原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再对其他人动心。
却不知青堇的清冷，聪慧，坚强，隐忍慢慢地吸引自己，目光不知觉地随着她动，如同细细流水慢慢地流进他的心底，最后深深地扎了根。
只是如果自己要走了，以她的性子，必会一生都背着这个包袱吧？
“青堇，青堇……。”沐凌风低低地低喃了几声，眼角的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滑入枕头上，无声，慢慢地晕开，只留下一团小小的印记，几若不见。
伸手揽住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待青堇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睁开眼眸便对上沐凌风的睡颜，瞅了他片刻，便悄悄地起床下了地。
开门吩咐丫头好好照看，自己去了院子里的小厅吃饭。
用了饭，回来，沐凌风已醒，喂他吃了药和滋补的粥，太傅夫人闻讯也赶了过来。
虽然见沐凌风的脸色不若早上那么苍白，眼底的忧虑却也未曾褪去。
沐凌风坐着休息了一会，就又躺下睡觉。
安安静静的一直睡着，青堇和太傅夫人守在一旁。
黄昏的时候，沐凌风突然全身一片滚烫。
青堇和太傅夫人忙唤丫头请王太医过来。
又是针灸，又是喂药，又是帮他用水擦拭，却一直到深夜热度才缓缓地退了下去。
一干人也才松了口气。
因前晚青堇一夜未睡，太傅夫人便让她去休息，青堇点了点头，便带着小秋下去休息。
翌日，沐凌风的精神好了不少。
下午，青堇坐在床头陪他低声聊天的时候，小秋进门道，“小姐，姑爷，太子和太子妃娘娘来了。”
青堇嘴角的笑意僵了下，起身。
瞅着门口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的一对璧人，行礼，“参见太子，娘娘。”
“不必多礼。”厉湛一笑。
青堇起身，闪身到一旁。
肖浅菡瞅着一旁至若旁人的青堇和目光不断地看向她的神色有点担忧的沐凌风，起身拉了拉青堇手，朝外走去。
青堇愣了下，便跟着走了出去。
肖浅菡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的凉亭，才顿住脚步。
青堇看向眼前婀娜的背影，淡声道，“娘娘有话跟民妇说？”
肖浅菡转身看向青堇柔笑道，“说来，本宫还得称你一声三嫂。”
“民妇担当不起。”青堇欠身。
肖浅菡伸手扶起她，一笑，“青堇，你不喜欢我不是因为你司空家的人而是因为三哥吧？”
呃，青堇没有想到她倒是这么直接，一时愣住。
肖浅菡看向她，问道，“青堇，这一剑难道你看不出三哥心底的人是谁吗？
青堇抬眼看向她，淡淡一笑，“如果是娘娘，他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肖浅菡，瞅着青堇一脸淡色的神色，肖浅菡敛住笑意，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转身看向远处秋阳，摇了摇头缓缓道，“不会，如果是本宫，三哥虽然会救，但是他不会舍生相救，三哥年少或许迷恋过本宫，可是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否则……。”
肖浅菡的声音消了下去。
青堇瞅着她一脸凄凉的神情，低声道，“娘娘。”
……
肖浅菡回神一笑，缓缓地转身看向青堇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如果当时有人能够为她挡去那袖箭，那她的孩子，都有四岁了吧。
那晚沐凌风对自己的一笑，她明白的，他其实一直以来对自己只是妹妹的情怀吧。
如果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话，会在自己说喜欢太子哥哥时候不是争取而是帮着他们制造机会吗？
其实他在青堇出现之后就开始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心了吧？
……
轻声问道，“青堇，现在的你还能回头，回到三哥的身边吗？”
声音中却带着担忧，毕竟她现在和父皇的关系匪浅。
还没等青堇的回答，肖浅菡突然嫣然一笑，朝前走去。
青堇欠身看着被众人簇拥远走的一对璧人。
一时心绪万千。
转身朝房里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沐凌风的伤势慢慢开始愈合，期间宣德帝也亲自来探视了一回。
只是随着他咳出的血中蓝色越来越重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毒已越来越深了。
青堇全心呆在太傅府照顾他，雪阁的事就全权交给了林岩等属下打理。
“青堇。”沐凌风端着药进门青堇，柔笑。
青堇走了过去，喂他吃了药，把碗交给了一旁的小秋，“要不要去院子里走一会？”
沐凌风摇了摇头，遣了一旁的丫头出去，敛去笑意，正色看向青堇道，“青堇，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了，你带小秋回去吧。”
青堇心底一抽，摇头。
沐凌风抬起手撩开她贴在脸颊的发丝，低声劝慰道，“这次，就当是我先前还清欠你的情吧。”
“等你的毒解了，我再走。”青堇抬头看向他，坚决道。
“回去吧。”沐凌风看了她一眼，闭了闭眼眸，下了一剂猛药，“这样下去，皇上怪罪下来，沐府担当不起。”
青堇拳头紧握，起身，“好，我走。”
瞅着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的青堇，沐凌风心紧紧地揪成一团，喉间一腥，硬生生地把涌上的血腥味吞压了下去。
那日在牢里他明明说知道自己的意思的。
他的伤口无大碍了，可是脸色却还是苍白无力，这么多天了，王太医也只是眉头紧蹙，雪阁派出去找寻的人也没有音讯。
他是要逼走自己。
……
青堇只觉步子一步一步异常的沉重，还没有走到门口，顿下脚步，捂住心窝蹲了下去。
“青堇。”沐凌风一急，忙起身，一急，捂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听到咳嗽声，青堇一惊，抬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边伸手在他的背心，边扭头道，“来人。”
“小姐。”几乎是应声的同时，小秋带着几个丫头进了门。
“小秋……。”
青堇话还没有说完，沐凌风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低声喝道，“出……去。”
青堇看了眼沐凌风朝小秋等人挥了挥手，低声道，“好了，他们出去了。”
沐凌风咳完了之后，捂嘴的手不着痕迹地缩进了衣袖里。
青堇伸手拿出身上的手绢，帮他拭了拭了嘴角，边道，“要不要喝口水？”
沐凌风半眯着眼眸看向她摇了摇头。
青堇点了点头，低头瞅着手绢上掺着蓝色的印记，愣了下，不着痕迹地把手绢收了起来，抬头坚决地看向他，轻声道，“你一天毒未解，那我就不会离开。”
沐凌风睫毛动了动，轻声道，“青堇，你不要告诉爹娘他们，免得他们忧心。”
“好。”青堇点了点头。
“我睡会。”
“我就在这里，不舒服就告诉我。”青堇扶他躺好，帮他掖好被子，坐在床头。
良久之后，待他沉睡了过去，才拿出手绢，凝视着上面的印记。
这毒真的没有解了吗？
青堇看了眼帖子，看向林岩问道，“雪阁那边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吧？”
“一切正常。”林岩回道，“三少好点了吗？”
“好多了。”青堇点了点头，看了眼沐凌风的门，“你进去看看他吧。”
待林岩走了之后，青堇才打开了帖子，里面除了写了当天下午申时约她太白楼一聚之外还多了两个字——碧玉。
青堇手慢慢地收拢，手里的帖子被揪成一团，眼底的冷光顿现。
十多天了，他忍了这么久就只能想到用碧玉来威胁自己的方法吗？
让影星查探了碧玉确实在不日前来了京城。
下午，青堇跟沐凌风说了声，便带着小秋出门。
没有去约定的地点，而是直接去了京城的薇庄着碧玉。
跟门房说声，门房禀了管家，管家便带着她往里走去。
熟悉的庄子，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管家带着她到了一个凉亭，便退了下去。
青堇远远地瞅着立在凉亭里的身影。
没有想到方玄夜倒料到了自己不会赴约，而是在薇庄等她上门。
青堇扭头嘱咐了小秋等在原地，便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你来了。”方玄夜缓缓转身，唇角含笑，“小薇。”
青堇脸色不变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旁，瞅着无比熟悉的花园，“碧玉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放心，她很好。”方玄夜顿了下，脸上的神情一滞，“小薇，难道我们之间就只有碧玉可谈吗？”
青堇冷笑一声，“难道你我之间还有其他的事情可谈吗？”
方玄夜却也不恼，扭头沉声道，“小薇，对不起。”
“到今时今日这种地步。”青堇慢慢地扭头，冷冽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方玄夜，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吗？”
方玄夜眼眸闪过一丝异色，对上她的目光，看向她歉意道，“小薇，等我把事情了结了，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青堇浅浅笑，挑眉淡声道，“解释？方玄夜，你以为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会原谅你？理解你的苦衷？然后和你重归于好？”
“小薇。”方玄夜心一痛，唤道。
青堇一笑，扭头眼眸淡然地看向远处，淡淡地陈述出事实，“方玄夜，纵有你有千万的解释，可事实就是事实。小池的存在说明我们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你精心计算的骗局。”
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小薇。”方玄夜的脸色沉了下去。
多年的夫妻他还是很了解她的性子的，如果不是心底没了他，小薇他不会能够淡然以对他们的过去的。
至少，他以为她还对他是恨着的，有恨就会有爱不是吗？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弥补过去的过错，用他的真心去治疗被自己伤害的心，他迟早会挽回她的。
而如今……
心里有了别人的小薇，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方玄夜觉得心似被堵住，连呼吸一口也痛入心扉，半响才低声道，“小薇，你爱上了别人？”
青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你我夫妻这么多年，难道还抵不过你和别人几个月的光景吗？”
青堇唇角缓缓弯起，低喃，“多年的夫妻？”
方玄夜瞅着青堇慢慢弯起的唇角，蹙了下眉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一字一顿，似是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那个人是沐凌风？”
青堇秀眉轻蹙，冷冷地看向他，道，“方玄夜，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的事情。”
“小薇，只是为了气我吧？”方玄夜松开了她的手臂，眼底带着一丝期望问道。
青堇突的嗤笑一声，道，“方玄夜，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吧？”
方玄夜眼底的期望顿时消失殆尽。
“小姐。”
青堇手指一颤，转身，对上泪流满面的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