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绮雪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上，昔日灿烂如朝阳的眼睛闭得死紧，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绮雪慢慢断气，握着绮雪的手，感觉着那双手慢慢变成雪的温度。
梨盯着眼前满目迷茫的人，垂下眼，手里的剑咣啷啷掉在鸢珀脚下，而琉璃也收回了晨星，背过身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雪城的遗址。”
“对，雪城的遗址，”梨盯着地上躺着的剑说道，“你们也看过外面的壁画了，这里才是真正的雪城。而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只是继承了雪城名号的城池而已。”
鸢珀静静等着她说下去。
“我跟你说过，雪城在加入七十二城之前一直被称为‘极南之铁壁’，说的就是那道已经不复存在的长城，那时候现在的雪城只是像这样的神殿，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四周是祭坛，雪城人会把抢夺来的猎物、美女和奴隶带到祭坛进行洗礼——用血，可以是人血，也可以是兽血。他们杀死一个奴隶，用他的血浇在其他奴隶身上，再把剩下的肉献给雪神，奴隶的灵魂就会被永远禁锢在雪原上，死都不会离开。这是我所知道的，但实际上，古代的雪城人给奴隶和吃了一种药，让他们神智不清，任人驱使，这世上没有雪神，只有恶毒又诡异的药。所幸这种药的配方早已失传，才没有害死更多的人。”
“这些与外面的壁画又有什么关系？”
“吃了那种药的人会神志不清，疯狂地追求‘雪神’的慈爱，这种药长期吃下去会使人精神崩溃而死亡，所以追求雪神的人都成为了‘枯骨’。雪城就是建立在枯骨之上的国家。因为奴隶会死，所以雪城需要更多的奴隶，他们就派出最强的兵马，挥师北上，洗劫沿途的城镇与村庄，男人和健壮的女人都沦为奴隶，貌美的就会被送给城主和贵族，而孩子也会作为奴隶在雪城长大，他们最远甚至打到了现在的坠月城，于是七十二城才会出兵讨伐，一路把雪城的军队赶到了雪原上才撤兵回去。
雪城怕了，他们凿取山石，磨成石砖，在雪原与北方唯一的通路上建起了长城，与北方隔绝，长城一建，七十二城便拿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攻打数次都无功而返。但雪城一年不到就向七十二城投降了，因为他们没有了食物和炭火，在这种极寒的地方根本生活不下去。七十二城人在神殿里处决了当时雪城的城主，但他们没有找到雪城的城池，那座城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所以这里就是以前雪城莫名消失的城池？”琉璃惊异道。
“对，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用一整座山将整个城市封了起来，再在城市上建起了另一座神殿，用所有奴隶的生命血祭，外头的那座雕像，就是雪城的第一任城主。”
鸢珀也是一脸惊讶：“那座雕像会动……”
“我在城主府的一本藏书里看到过，当用血祭祀了那座雕像时，雕像就会复活，它将带着万千枯骨，夺回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现在的雪城是建立在神殿的基座上的，神殿也是古代雪城的一部分，所以万一雕像复活……它第一个目标就会是雪城！然而我来的时候发现雕像已经不知被谁给祭祀了！”
琉璃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和樱上次来这里时，辉发现地下的各处都有血迹，那应该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就复活了雕像，辉也是在他们之前…漓耀也是……难道是他们兄弟俩？
……
“暮暮！你好了没有！”
不一会儿房里才传出一句：“快好啦——”
梦允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车门上，看着马尾巴也无趣地甩来甩去，当她已经在思考马的屁股究竟为什么这么大的时候，暮暮才抱着个小包跑出来。
岳筝说她：“就数你最慢了！”
她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还有东西没收拾好嘛……”
暮暮把包里的东西抱得又紧了些，朝岳筝做了个鬼脸，就嘻嘻哈哈地往车上爬，一下扑进梦允怀里，梦允拍了拍她，让她去马车里头坐。
“先生要在外面吹风吗？”暮暮赖在她身上不走。
“我再进去就挤了，哪里够你们折腾的，快进去吧。”
“好！”
暮暮掀开厚重的帘子，波波已经仰躺在被子上睡着了，樱坐在她旁边，掀开窗子的一角，看着外面。外头岳筝也上了车，他戴上厚实的兔毛手套，驱着两匹马拉着车，顺着院门前的小路行走。
刚走出去没多远，盯着马尾巴的梦允突然叫起来：“岳筝，你院门锁了吗？”
“锁了……”
“灶台里的火灭了吗？”
“暮暮都收拾好了，”岳筝自己想想也不放心，回头问马车里头，“暮暮，你出来时候把灶台里的火熄了吗？”
“熄啦！”
“熄了。”岳筝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好，”梦允这才松了口气，但她紧接着又问，“你们房里的窗子都关好了没有？免得下雪进去冻坏了地板。”
“我都亲自检查过一遍了，先生一样都没做，现在倒是知道问。”
梦允难得脸一红，辩道：“我这也是关心你们，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回来住哪？”
暮暮从帘子里钻出个头，两条小辫垂在腮帮子旁，气鼓鼓地说道：“岳筝又说先生了，不过先生的确什么都没做，前几天连床铺都是我帮着收拾的呢！”
“啧，你们俩，有客人在这儿呢，瞎说什么！”梦允嘴里说的虽然是这样的话，但她脸上一直挂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
波波睡的死，只感觉着马车晃晃悠悠，蹄子踏在雪上也没太大的声响，一下一下规律着，倒更是催眠，樱也觉得困顿，回头一看暮暮早就抱着她的小包睡着了。
梦允也是，头靠在马车上，随着车一晃一晃的，岳筝都忍不住多注意着她，生怕一个颠簸把先生颠下了车。
他只去过一次灯会，已经记不大清了，还是很小的时候跟同乡的朋友一起去的，似乎暮暮也在，也好像不在，他记不清了，也记不清灯会究竟是什么样的，或许是万家灯火，热热闹闹，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比他小时候住的村子萧条。
七十二城人迹罕至的地方都不比那村子萧条，这里至少还会长树野草，在他的记忆里，那些干巴巴的地上连野草都不会冒，因为连草根都被人挖走吃了。树皮被剥了个干干净净，白白枯死在路边……可不像南方这么水土丰饶。
岳筝又侧过头看着梦允，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然而头顶的黑发没打理好，已经露出一点原本的发色了。
他小时候先生就是这个模样，过了好些年，先生还是这副模样，一点都没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