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愿为一日天子,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这条道路上血雨腥风,朱见济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自己虽然是皇太子,但是可能没有皇帝当,反而很有可能在夺门之变中被反攻倒算,好一点的下场是被清算幽禁至死,坏一点就是直接一杯毒酒,三寸白绫,开始自己的下一场轮回。
朱见济前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便是键盘侠都不曾当过,安分守己,谨言慎行,今生今世就需要面临这等生死难关,着实是让人胆战心惊。
老实说,在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朱见济是考虑过一直装疯卖傻下去的,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安详一生。
适应这个时代很困难,但是当个疯子就再简单不过了。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赤裸着身体四处奔跑,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地,手段可谓是多种多样,五花八门。
只是,在尝试过数次之后,朱见济放弃了。原因很简单,而今的皇帝朱祁玉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只要朱见济四肢健全,能够继承大统,那他就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相比于其他朝代,明代较为严格地遵守了嫡长子继承制。再说了,这皇位若是不传给朱见济,那么最有力的继承人可就是不久前刚刚被逐出宫去的朱见深,朱祁玉是万万不能够接受这件事的。
所以,在朱祁玉没有生下第二个继承人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包装朱见济的,即便是真疯也要说好转,即便是发病也要说康复。朱见济之于朱祁玉可不仅仅是一个儿子这么简单,更是权力的支柱,可以不那么聪明,但是不能够没有。
就在去年,朱祁玉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将自己皇兄之子朱见深,也就是前任太子排挤出去,立自己儿子为太子。无论朱见济是夭折,多病或者不学无术,都会成为臣子及百姓质疑他更换太子的合法性,继而质疑他这个半路天子的权力合法性。
人家本来的太子当得好好得,你换掉他干什么?换上自己多病的儿子上来,病恹恹地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谁知道哪天归西,死了之后换谁,没得换了。
当初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原太子朱见深可是得到太后背书的,你朱祁玉的权力来源不也是太后背书吗?眼下自己得势就把侄儿换了,多少令人不齿。
这些言论不是大概率会出现,而是一定会出现,而今朝廷的一大矛盾,便是承认皇太子与否,当然这个问题的实质是承认朱祁玉与否。
史家对于朱祁玉的评价以正面为主,毕竟他挽救明朝于大厦之将倾,同时重用于谦等人使得明朝出现中兴之象。但是他唯二的两大污点就是幽禁皇兄朱祁镇和废黜侄儿朱见深。
当初朱见济读史的时候就对此调侃过,但是现在他只恨如今的便宜老爹朱祁玉心地过于柔软,怎么不向宋太宗学习一二,该心狠手辣,剪除威胁的时候就该剪除掉,否则后患无穷,也不为自己与后人着想一二。
对自己未曾见面的皇伯抱有如此深重的恶意,很难想象这是曾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能够说屁股决定脑袋,先下手为强,与其等到夺门之变的时候被诛杀,不如提早扫除后患。
在皇储更易不久这个大背景下,朱见济身处的环境以及所面临着的压力可想而知。身负天家血脉,冷酷无情似乎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本能反应,算得上无师自通,对一切威胁都予以坚定而勐烈的打击。
朱见济的处境险恶,想要自救,办法其实很简单,帮助便宜父亲朱祁玉稳固皇权,并且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清除威胁势力。
根据装疯卖傻那些日子里搜集得来的众多消息,再经过简单的推演之后,朱见济大致猜测出来了现在的大概年份,至少距离朱祁玉病重以诱发夺门之变还有一段时间。
作为普通的文史爱好者,能够记得历史大事件就已经不错,朱见济时常在身边人口中听到瓦剌首领也先这个名字,可以推断出也先尚未死。而在记忆之中,也先亡于草原内乱,要早于朱祁玉去世多年。
朱祁玉一共统治了多少年,很可惜,朱见济不知道。朱祁玉在位年间休养生息,与民安宁,未曾对草原发动反攻,没有金戈铁马的点缀,自然令读史之人对此兴致缺缺,绝大多数人也就将目光放在夺门之变上面。
朱见济不明白朱祁玉统治时长,不清楚自己这项上人头还能够存在几时,心中自然平添紧迫之感。当朱见济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疯是疯够了,傻也傻不起来,恨不得立刻展现出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天赋,毕竟他可是继承了后世的记忆,有着后世一个成年人的学识。
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一瞬间掌握如此多的知识,是以朱见济也只能够蛰伏,一点点暴露自己的天赋。但是,这也足够朱祁玉欣喜若狂了。
这就是朱见济这近两个月以来主要的心路历程,走到今天,可谓是一波三折,步步惊心。
选择未必是正确的,但是绝对是朱见济所能够掌控的,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掌控在自己手中,难道不是吗?朱见济想明白了自己的未来道路,困意涌上心头,也不知何时睡去。
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屋外朔风呼啸,屋内在地火的烘烤下暖如阳春,一切看着都很安详。
半夜时分,朱见济被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声惊醒,“回禄来也!”
但是随后一声更加凄厉恐惧的声音传来,“是鬼火,快护送太子离开!”
还不待朱见济意识清明,就已经连人带床单被带出房间。睡眼朦胧之际,依稀看见自己睡的那张床已经被大火所吞噬,浓浓黑烟好似张牙舞爪的恶兽一样择人欲噬。而更加令人胆寒的是,在熊熊火焰之中有一道蓝色的火苗,于半空之中燃烧,也不见燃烧物,显得无比刺眼,幽异而令人震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