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烈小七眼神一溜过来，纳兰澈便知她心中所想，习惯性的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道：“想笑就笑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宠溺的不像话。
就像盛皇可以为了不死丹转瞬间就能忘了言贵妃的死一样，他也可以为了心爱之人把那所谓的“父亲”当成街边的路人甲乙丙丁——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他何须在意那么多？
然……
话虽如此，烈小七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再去取笑盛皇了，缩了缩脖子，转开话头道：“对了，纳兰，你今天有安排吗？”
今天是云五的头七。据说头七这天，死者的亡灵会回家最后一次探视亲属。
与云五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可到底也算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日子，于情于理，烈小七都想去送一送云五。
那个又小气又腼腆，到死都不敢表露心思的胆小鬼……
烈小七忽然觉得心窝闷的难受，沉甸甸的，好像有人在里面塞满了一团浸满了水的棉花团子。鼻腔亦是一阵酸涩。
纳兰澈望了眼少女微微低垂着的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握住她胖乎乎的的小手，柔声道：“没安排。是要送云五吗？”
烈小七闷闷地“嗯”了声，扭头往向外面渐渐变暗的天色，低声道：“云五他……我想最后再送一送他。”
“好。我陪你一起。”
……
云五是孤儿，他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家，可他和战子越亦仆亦友，又是为救战子越而死，因此他的灵堂就设在战王府内。
战王府大门前挂着两盏白色的大灯笼，不久前因为战子越生辰而挂上的大红绸缎已经撤下了，换上了雪白的灵幡，府里的管事家将和仆人们，全都腰缠白布。就连老战王夫妇都是一身肃穆的黑色衣衫。
云五是为了救他们的儿子而死的，这份恩情与牺牲，值得他们如此相待。
烈小七和纳兰澈去的有些晚了，前来吊唁的朋友多数已离去，灵柩前只有战子越和云一二人守着。
云一一身素白，头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他作为云五的亲哥哥，且又是云五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披麻戴孝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做了。
他跪在用来给亡者焚烧纸钱的火盆前，机械性地往火苗上堆放着纸钱。白色巨蜡下，那张与云一有着八分相似的脸，冷冽而憔悴，只一双眼睛不住地去看棺木，似乎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躺在了黑漆漆的棺木里，再也没有醒来的一日。又或是在期翼着，期翼那棺木盖子忽然被顶开……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三年前有个将领杀敌阵亡，棺木都已经抬进坟茔里了，土都埋了三寸，结果那将领忽然又破棺而出……他希望这样的奇迹也能出现在自家弟弟身上。
然……
人躺进里棺材里已有七日了，再想要死而复生……那得要多大的气运？！
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军营汉子，如今双眼红肿，无助的像个孩子，烈小七进来时他尚还能保持平静，可当烈小七从他手中接过香烛时，那情绪就再也藏不住了，滚烫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直往下落。
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都像一瓢冰冷的雪水一样浇在他的心上，告诉他弟弟已经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叫他一声“哥”了……
烈小七让他带的鼻头一阵酸涩。她微微仰起头，让两团潮湿在眼眶中晕染开后，这才对着灵柩躬身祭拜，末了扭头去看战子越。
战子越一身衣衫从头黑到脚，就连脸色都是青黑色的，俩眼圈黑的像是用墨汁浸染过一般，状态丝毫不比云一好，
显然也是守灵多日了。
云五虽是为救他而死，可他到底是有封号在身的一国王爷，不管是与情还是与礼，他能在云一灵柩前祭拜一二便已足够了，如今他不但把云五的灵堂设在自己府中，甚至还亲自守灵……如此，倒也不枉费了云五对他的那番情义。
烈小七心里那份因为战子越好赖不分维护言景越的不满稍淡，再看战子越的眼神便和煦了几分。
战子越不是感觉不到烈小七对他的不满，这份不满从那日在侯府时便有了，并且像老酒一般，越演越烈。
如今可算是缓和了一些。可他心中沉痛，换做平常他肯定会高兴不已，说不得还要豪饮一番以示庆贺呢。可如今他却只能朝烈小七微微扬了扬唇。
那笑苦涩而酸楚，几多落寞，几多离索，满堂静默中竟让人忍不住觉得悲从中来。
烈小七对他的不满情不自禁的又淡了几分——说到底他也是个受害者，他不过是被言景越欺骗利用了而已，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朋友兄弟仗义维护，何错之有？
怪只怪言景越那条毒蛇太会伪装了。
烈小七朝他微微颔首，随即从云一手中接过一沓纸钱，在火盆前跪下，一张一张的投放到火盆中去。
空气中纸钱与香烛的气息更浓了，浓到几乎化不开。
一沓纸钱烧到还剩下最后两张，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披着晚霜由远及近，最后在身侧停下，一抹衣角涌入眼帘。
烈小七不用抬头，只需看一眼那抹雪白的衣角便知来人是谁——整个皇城中除了喜欢扮清高装无辜的言公子外，还有谁喜欢整日的白衣飘飘装仙人？！
他倒是还有脸来！
烈小七心头怒火噌噌直冒，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盆中，腾地一下站起……
然而，她尚未来得及朝言景越发难，就听“啪嗒”一声，言景越手中的香烛忽然断了！
燃烧着的香烛落在上好的丝绸上，转眼间便在雪白的衣料上烧出两个黑洞，醒目而扎眼，仿若两只幽黑的眼睛般瞪着他……
烈小七第一反应就是活该——不管是寺庙上香还是给死人祭拜，香烛突断总归不吉。烈小七都要怀疑是不是云五魂魄显灵了。
她下意识地朝灵柩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