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策目光堪堪一扫,已是沉了脸,他撇了头,躲避似的不去瞧那晦暗的颜色,这一转,却又恰恰将那赵王氏瞧进了眼里。
赵王氏将机关启动之后,便踩着碎步走了回来,站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在他一转眸便能轻易瞧见的地界儿,不知是何故,那自身侧投来的探量目光她并未注意到,赵王氏无所觉般微弯着身,轻轻拭泪,被泪水浸染过的眸如一汪碧泉,闪烁着温润且柔弱的光泽,令人见之生怜。
言策缓和了神色,欲转了头去,恰在此将转未转之时,赵王氏蓦地抬头,那被她身影所阻的明亮烛光,越过她的眉梢眼角,直直落在了他的眸底,乍然闯入的光线刺了他的眼,言策微眯了眸,意图借着那一眯缓和下骤然紧张的神经。
寂静中,不闻人声,唯有几道或急促或轻缓的呼吸声起伏,孟晚舟抬步,行至窟窿边缘,她未再瞧那窟窿,更不曾如以往般仔细探查,她转了身,背对窟窿而立,似对那晦暗的颜色不感兴趣般,只专注的瞧着那柔柔弱弱的人儿,声浅,却尖锐似锥。
"赵王氏,敢问,老夫人可是饮人血,食人肉?"
此言一出,尖锐且冰冷的声音直刺进言策混沌的脑海内,刺得他一个激灵,他恍然间想起,他似乎忘了关注那'饮人血';的老夫人,竟是尽去听那赵王氏所言了,情不自禁的,他望了她一眼,这犹豫的一眼,因那毫不客气的一句质问而凭添了几分怀疑。
赵王氏呼吸一紧,尚带着湿意的眼睫如小扇般轻轻往下一搭,及时的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待她再度抬起时,冷光已逝,泪意再度遮了满眼,她抬袖,轻轻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公子这话,奴家不敢不答,可每每想起我那可怜的儿时,奴家便恨不得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便是昏昏噩噩一生,也好过现今这般境况..."
她越说越伤心,那原本含在眼眶内的泪珠儿越涌越猛,到最后,已是无法止住,直将她雪白的衣襟透湿,湿透了的衣衫紧紧贴伏在她身上,将那凸得厉害的骨头映得分明,落进人眼,自是一番好个惹人怜!
这般一个柔弱的人儿,她能做什么呢?
暂不说孟晚舟作何表现,至少那对娇弱女子毫无戒备心的言策便软了心,他懊恼的皱了下眉,为自己凭空的怀疑而生出几分羞耻,只虽自我唾弃了一番,这下他却未再急着有所行动,他微低了头,将自入这宅子来所见所为之事细细想了个遍,越是深想,他却是越心惊,心惊过后,心头间那仅余的一丝怜悯已是散去,终于,他抬了头,轻声开口。
"赵王氏,本官且问你,既是问你老夫人修习长生术之事,你为何一再避而不谈,反扯其他?你且将此事交代来,至于其他,过后再谈不迟。"
赵王氏闻言大惊,心慌之下,竟是连掩饰都未来得及,眼底那瞬间的真实情绪已是露在了人前,再无遮掩可能。
'咔...';
不知是谁慌乱中踩到了石子儿,骤起的响声撕破了沉凝的气氛,赵王氏轻笑一声,喃喃道:"你们为何只愿揪着那件事呢?也罢...也罢..."
她端着一张惨白的脸,缓缓扬起了头,不知何时,那凄惨的模样已不见,她的唇角带着笑,那笑甚假,透着一眼即可瞧出的不友善,她冷冷的将三人瞧了个遍,寒声道:"既然你们非要寻个究竟,我这便告诉你们!随我来吧!"
女人骤然变脸,拂袖转身,雪白的裙角一荡,翻出一串汹涌的浪纹,幽暗的、隐含凶意的潮涌在空中一晃而过,随后又快速掩入裙角之下,掩入尘土之间。
她翻脸得太快,砸得言策有些措手不及,他惊愕的瞧着她,眼睁睁瞧着她隐入黑暗之中,依旧有些回不来神。
"大人,愣着作何?还不跟上么?"孟晚舟走至他身侧,无奈的扯了下他的衣袖,轻声道。
言策倏然回神,见得她的神情,掩饰性的抬了手,摸了摸鼻尖,含糊着说了句,"唔...走吧。"
老夫人依旧瘫在地上,她目无焦距的左右晃着头,眼神呆滞着,似乎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在她嘴角,不知何时有涎水混合着血液顺着她的下颚流下,些许流进衣襟里,**了一大片,些许落至地面,汇成一个浅浅的坑,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干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孟晚舟瞧了眼她的表情,缓缓勾了下唇角,却是没有打算将她带上的意思,径直跟上前去,身后的言策见此,皱了下眉,他瞧了下一侧的易羿,见他不做反应,遂识趣的没有多问,跟着她身后去了。
一行人出了那密室,随着赵王氏在幽长的密道里转悠着,但见那赵王氏未拿任何照明之物,在凹凸不平的密道里仍行走自如,三人惊异之下,倒无一人询问出声,这般一来,本就沉凝的气氛倒是越显紧张了。
这般走了片刻,赵王氏停了身,细长的手指在一侧石壁上摸索片刻后,墙壁突晃,一阵沉闷的轰隆声落罢,狭窄的走道里顿时布满了粉尘,走道里,咳嗽声起,两三声过后,尘雾亦散,待眼前再度恢复清明时,只见得那方才还好生生的石壁,已是凹进去了大半,露出右侧一条小小的缝隙来。
孟晚舟与易羿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各自转开了目光。
赵王氏拍了拍落在身上的尘,未瞧任何人一眼,面无表情的侧身踏进了那条缝隙。
那缝隙极高,却约莫只有一成年人双肩宽度,正常人若想进去,必得如赵王氏般侧身而进,眼见得赵王氏已没了影,孟晚舟抬了脚,迅速闪身入内。
三人接连进入缝隙内,刚走至半中,只听得入口处又是一阵'轰隆';,孟晚舟透过狭窄的缝隙,借着易羿手中唯一的光源瞧过去,却见那入口处石壁再度合上了。
石壁相合的声音在外听来已是极度沉闷,在这狭窄之处听来更是如雷震耳,雷声重重砸进三人心头,砸得三人心跳骤停,孟晚舟拧了拧眉,本沉稳至极的心跳突地乱了秩序,不详之感骤起。
还不待她有所行动,另一侧'轰隆';亦起,孟晚舟脸色微变,手指在石壁上一抹,人已是如离弦之箭般急射而出,直朝着赵王氏离去的方向追去。
赵王氏靠在石壁上,并不急着走,她微低了头,笑吟吟的瞧着这边,当瞧见那极速斜身奔来的人时,她的脸上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却也不过一瞬,眼瞧着那人将至,她缓缓移了下脚,便站定再也不动了。
孟晚舟已是近了,轰隆声亦越来越响,一阵阵的,又压抑,又沉闷,直直砸向她,她伸出手,目光紧盯着赵王氏先前所按之处,眼瞧着离那处不过一指距离,背后石壁忽地掠来一股疾风,那风甚猛,逼得她不得不停,便是这片刻的停顿,石壁忽地重重一响,急砸而来的震动逼得孟晚舟下意识的闭了眼,待她再度睁眼时,眼前已是被石壁遮挡住,那石壁离她不过半指距离,隔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潮湿滞闷的气息。
他们,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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