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羿离了那柴房,并未废多大功夫,便在老夫人院子里找到了赵王氏二人,他到时,老夫人正怔怔的瘫坐在地,不住的流泪,那赵王氏便立在她身旁,神色狰狞,满目恨意。
她竟未逃。
易羿懒得管她们的想法,只将剑往前一伸,冷漠道:"随我走吧!"
赵王氏凄凄一笑,"也罢!也罢!既是来了,我便也不逃了..."
老夫人闻言,猛地止了泪,她奋力起身,扑向赵王氏,厉声喊道:"儿啊!你莫要糊涂!所有事都是娘的错!是娘害了你啊!害了你啊!"
赵王氏大笑两声,重重将她的手拂下,任她踉跄跌倒,也不去搀扶,她背对着老夫人,泪流不止,却仍旧倔强,"不用你操心!"
老夫人腰背狠狠撞上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生疼,她顾不得去揉捏,见赵王氏背影决绝,大有一去不回之意,心下大恸,哭喊道:"彩儿!彩儿!"
易羿不耐烦的皱了下眉,伸手一提,将老夫人提将起来,"哭什么哭!既然未疯,你也一起去!"
老夫人呆了呆,似乎将将反应过来,她动了动嘴唇,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她大睁着一双昏花的眼,死死盯着走在前头的人,目光中,虽有痛意,却再不见一丝呆滞,再不似先前疯癫模样。
*
柴房之外,再行数十步,便是前头几人留宿之处,若要往柴房去,亦必定经过此处,孟晚舟未再往前行,与言策一同进了院门,静候易羿回来。
一刻后,易羿提着老夫人进了院,人刚落地,孟晚舟便道:"赵王氏,你是自己说,还是等差役来了,用了刑再说?"
赵王氏见此情形,低低惨笑两声,不待二人再多言,已是软跪下地,一字一字的说了起来。
"我不姓王,姓赵,名唤赵彩屏,乃是此间主人唯一的女儿,三十年前..."
百年前的赵家尚是大家之族,七十年后的赵家显然时运不再,落魄的赵家举家迁进深山,为避祸,亦断尽了所有人情,唯一没断的,便是自幼与赵家定了娃娃亲的王家。
王家有一子,名浦,聪慧机敏,为人义气,虽见赵家落魄,仍不嫌弃,他与赵老爷约定一年为期,待其入京应考,高中之日便回乡提亲,赵老爷自是满口应承。
这样的安排,原本是极圆满的。
"他离了家,前往京城,临行前与我悄悄见了一面,说是到了京城便给我写信,我便等着,哪知这一等,便再未等到人..."
京城路远,王浦在途中遇了贼匪,逃跑时不甚坠崖,生死不知,消息传回时,王家两位老人当即晕厥,王家只此一子,自来视作眼珠子般,王浦一死,两老没了指望,一场大病便要了他们的命。
赵老爷帮衬着办了丧,虽可怜女儿,却做不来那等子欺辱人的事,他将赵彩屏拘在府内,以王浦未亡人之身替他守灵,赵彩屏与王浦虽自幼相识,见面却不多,至于情分,只怕也抵不过年年月月如幽禁般的生活,不过两年,赵彩屏便倦了。
于是,她逃了家,劫难,也由此开始。
"那年中秋,我下了山,在山脚下遇见了他,他是个游迹四方的闲人,见识广博,为人风趣,我在山脚拐了脚,他便替我寻药草,哪怕我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且受了伤,他依旧谨遵礼数,不多瞧我一眼。"
说到此处,赵彩屏笑了,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因那一笑,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可是..."
赵彩屏阴下脸来。
一夜相守,二人互生情愫,赵彩屏回了家,与父母亲说了此人,并想得到二老的同意,允她二人成亲,赵老爷自是大怒,命人将等在门外的那人赶走,并将赵彩屏关进闺房,不准她出门半步。
赵彩屏自是大哭大闹,赵老爷子铁了心,亲自拿绳子将她捆了,命人贴身伺候三餐,一刻不松。
那男人见得不到认同,没多久便离开了此地,如此过了一年,一年后,那传言说死了的王浦回来了,凄凄惨惨的找上了门,原来遇匪是真,坠崖亦是真,只他人未死,只受伤严重,在崖底小村生活了三年,方找到出山的法子。
王家自王家二老去世便败了,此番王浦回来,家里已是什么也不剩,赵老爷将人接进家门,亲自照料,并称婚约仍在,王浦自是大喜,欢欢喜喜的将不清不愿的赵彩屏娶进了门,因王家已没,二人婚后便住在赵家。
初时的欢喜过了,潜藏的危机便露了出来,王浦因为那番劫难,伤了腿脚,亦伤了脸,时日一久,瞧谁都觉得是在嫌弃他,加之赵彩屏明里暗里的疏远,其人便更是阴郁,正当他心生歹念之时,赵彩屏却是转变了态度。
她对他上心了,日日亲自照料,不假他人,一时的柔情蜜意冲昏了王浦,他放下了歹念,放松了警惕,未过多久,赵彩屏有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女。
其女方满周岁,王浦便发现妻子经常不见踪影,他大感奇怪,忍不住偷偷跟随,这一跟不要紧,竟发现妻子与人私通,听二人言论,女儿亦是与那人苟合所得,他发了狂,将那人打伤,自己亦受了重伤。
此事被赵家二老知晓,赵老爷大怒,扬言要掐死女儿外孙女,赵夫人安抚下赵老爷,却未去寻那人,反倒是去找王浦,一根白绫将重伤的王浦勒死,离开之际,熟睡的外孙女忽然哭闹不止,老夫人本就心虚,她这一哭,老夫人顿时急了,一时竟是忘了她是个小娃娃,一把便捂了她的嘴!
脆弱的小女娃便这般被闷死,返回的赵彩屏亲眼见到这一幕,痛得发了疯,以为赵老夫人是故意为之,这一嚷嚷,满府便知晓了,老夫人担心此事传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包毒药毒死了满府下人,赵老爷知晓所有后,生生气死。
满府的下人被埋在了院子里,做了花肥,那人醒来,知晓了母女俩的作为,吓得欲逃,却被发了狂的赵彩屏关进了密道里,一关二十几年。
"前些日子府外来了个小贩,他偷偷进了府,发现了我府秘辛,我便杀了他,又恐别人来寻,便将他砍了头埋在那位坟旁,我去见他之时,他发现了我身上的血迹,还说以前说倾慕我都是骗我..."
赵彩屏双手捂了脸,瘦弱的肩膀直颤。
"所以你杀了他,"孟晚舟接道,"大人,与那东西上的可符合?"
"符合。"言策瞧了眼赵彩屏,冷着脸将写满了前应后果的宣纸折好,放进衣襟内。
赵彩屏惊愕的瞧着他的动作,当晃过那纸上熟悉的字迹时,她发出一声惨叫,向前一扑,便扑倒在地。
"彩儿!都是娘的错!你们抓我吧,放了我的彩儿!"老夫人哭着扑在她身上,将她死死护住。
"放?你俩为己私利,杀人无数,一个也别想逃!"言策望向门外,冷声斥道。
院门外,以刘正为首的十来个衙役正渐渐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