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县牢房内倒是比清水县县衙牢房干净些,厚厚的墙上方,每隔着一段距离开了一扇小窗,虽不容人钻过,好歹让牢房内明亮了不少,孟晚舟跟在林城身后进了牢房,朝着稍里边儿一间牢房走去。
先头那报信的狱卒在前领头,刚走至牢门口,他猛地尖叫起来,腿肚子直抽抽两下,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一双干燥黝黑的手直直指着牢房里阴影处,张着嘴'嗬嗬';直喘气,吓得他连话亦说不清楚。
顺着他的手指瞧过去,只见得靠着墙边儿阴影处,一个黑衣人趴在地上,脸朝内,不见面容,一股股烟自黑衣人身上、头上冒出,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儿,伴着那味儿的,还有一阵阵'呲呲';声响,呲呲声过处,男人身上、头上便似用刀劈了一般,刷的少去一坨肉,有猩红的血水噗噗冒出,刚坠了地,便被那轻烟撩去,不过片刻功夫,瞧着高大的男人已变成一堆白骨,再过一刻,白骨亦消,化成了一滩水。
林城苍白着脸瞪眼瞧着,瞧着瞧着,猛地转身呕吐起来,再不见一丝稳重模样,一旁,孟晚舟皱眉瞧着那块儿只剩几片残缺衣角的地儿,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管林城吐得死去活来,转身快步出了牢房。
牢房外,言策等得心急,见她出来,忙道:"孟师爷,当真死了?可是当时那人?"
他刚问过,她还未答话,后边儿已是远远跑来一个人,刚跑近,还未来得及喘气,便朝着冯斗行了个礼,道:"大人!尸体在哪里?"
孟晚舟打量了他一眼,那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衫,肩上挎着一个箱子,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子不太好闻却又熟悉的尸气味儿,知他是仵作无疑,遂道:"不用去了,那人已化成了一滩水。"
"什么?"言策沉了脸,本以为是个线索,想不到竟这般没了,他瞧向冯斗,眉头轻轻拧成了一团。
冯斗脸色亦不好看,脸上惊讶之色有之,气愤之色有之,沉痛之色亦有之,扬声便吼道:"狱卒何在?你们怎么办事的?一个大活人,竟也能让人死了!难道不知那人是重要的罪犯吗?"
吼声落,有狱卒急急奔出来,跪地求饶道:"大人恕罪!小的们看守衙狱从不敢懈怠,昨儿他还好好的,怎知今儿便..."
冯斗沉声一叹,满面自责之意,那目光一瞧向言策,便是一副无颜相看之态,"言兄弟,老哥对你不住啊!本以为是替兄弟做了件好事,哪知竟是让人死在了牢里!老哥愧对兄弟啊!"
言策淡淡道:"此事怪不得冯大哥,说起来也是小弟给大哥添了麻烦,大哥切莫自责。"
"唉..."冯斗再叹一声,却是偏了头不再看他。
"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了,说起来,白术去了那般久,该到了永州了罢?"
言策瞧向孟晚舟,略一想,道:"孟师爷说得是,我们是该回去了。"
听二人要走,冯斗转回身,挽留道:"言兄弟,今儿便歇在这里罢?那小兄弟去了永州,言兄弟无人保护,大哥却是不放心的。"
"大哥客气了,只老秦身受重伤,小弟不去瞧着他脱离危险,小弟实在不放心,待明日捉了那贼匪,小弟再与大哥赔个不是,这便告辞了。"言策拱手道。
"也罢,"冯斗不再挽留,招呼过一个衙役来,吩咐道:"将言兄弟平安送回去。"
那衙役低声应了,领着二人往外走。
林城自牢里出来,正好见得二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他擦擦嘴角,走去冯斗身旁,低声道:"大人..."
"那人可有查到是谁?"冯斗道。
林城垂了头,回道:"方才弟兄送了消息来,那人已不知去向,那镖局的镖头倒是仍在那里。"
"哼!"冯斗哼了声,意味不明。
林城见此,再凑近了些,压着声儿道:"大人,明日可有对策?总不能任由他们..."
冯斗眯了眯眼,瞧了眼退远了的一群衙役,淡淡道:"他与我置气,非得将他们引来,我还能如何?无量山山道蜿蜒,乱石密布,之前坠石闹得多少州县皆知,便是再出了坠石之事,也碍不着我什么事吧?为防万一,你明日亲自带人去!"
林城点点头,应道:"是!"
*
孟晚舟二人回了宅子,将那衙役打发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厅内,厅内,叶朗早已闻声出来。
"孟师爷,你可有发现?"刚坐下,言策便急急问道。
孟晚舟沉吟半晌,瞧向叶朗,"叶朗,你兄弟做了多久的捕役?"
叶朗疑惑的瞧了她一眼,道:"十年之久。"
"十年...如此说来,冯斗上任之时你们已在了?"
"孟师爷,你问这何意?难不成冯斗还能有何古怪不成?"言策疑道。
"今儿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大人,这冯县令可有些意思呢。"孟晚舟将字帖拿出来,递给言策。
言策伸手接过,低头翻了起来,越翻,那脸色越见凝重,翻到最后,他将字帖一合,道:"他确实有些意思!叶朗,将你所知的有关冯斗的事尽数说与我们听!"
"对了,将那夜之事亦一起说说罢。"孟晚舟接道。
见二人神情严肃,叶朗认真想了想,道:"说起冯大人,他初上任之时我与大哥尚是守城衙役,对他所知不多,不过听随行的下人说..."
孟晚舟不自觉的捏着衣角,慢慢捻着,直到他说完,方松了手,"如此说来,我们的怀疑不无道理,大人,当初双刀门犯事,通缉令贴得处处皆是,让言昇帮个忙吧?"
言策点点头,朝着窗户问道:"听见了么?"
窗外人影一闪,有干枯的树枝自树梢落下,轻轻被带得一晃,复又静静落下地去。
屋里有些静,孟晚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缓缓道:"大人,若我们的猜测属实,明日他定有动作!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怕是不能轻易被人毁了罢?"
"是啊,"言策叹息,"说不准明日会有一场恶战,孟师爷,本官怕血,若是拖了后腿,可得多多包涵啊。"
孟晚舟瞥了他一眼,勾唇一笑,轻轻浅浅的笑声自唇畔溢出,满是幸灾乐祸之意,"包涵?包涵不了,明日大人好自为之,若是伤了残了可莫要说是我等保护不周,这全是因为大人无能,好好的一个男儿,也不学些功夫,装着文弱的样子可不讨人喜欢。"
言策无奈摇头,笑道:"你总是有本事将严肃的气氛弄成这般似玩笑,好在本官已熟悉你的性子,若换了以前,定要骂你一顿才够解气。"
"大人,贵公子的修养,可不许你骂人呐!"她摇头笑道。
叶朗瞧瞧她,再瞧瞧他,抿抿唇,神色复杂的站在一旁,少见的没有露出鄙夷之色。
*
竖日一早,言策便带着孟晚舟赶往县衙,刚至县衙门口时,永州知府钱承亦到了,钱承四十上下,脸若圆盘,腰粗如桶,面部线条冷硬,整个人略显严肃,见着言策时,立即上前来,缓和了语气道:"你便是清水县县令言策?本官钱承,永州知府。"
言策拱手一礼,道:"见过知府大人。"
钱承冷硬的面部线条稍软了些,道:"言大人与本官一同进去罢,早些将那无量山贼匪拿了,早日寻回赈灾银,百姓们也好过些,眼看着便要开春了,百姓们能有种子,明年才不至于饿肚子。"
说这话时,钱承的眸光格外柔和,言策正了脸色,伸手相请,"知府大人请!"
钱承先行,言策在后,二人走后,跟在后面的衙役们亦快速涌进去,孟晚舟瞧向站在一旁的白术,伸手将他招过来,"待会儿若是有事,钱知府跟言大人便交给你了。"
白术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密道口,入口处,冯斗早已等候良久,见着钱承,冯斗忙上前行礼,"知府大人。"
钱承将他扶起,道:"不必多礼,咱们走罢,冯县令,由你带头。"
冯斗应了,由一个衙役护着下了密道去,言策刚欲跳下,门外忽有人高声呼喊,"大人!大人不好了!"
言策脚步一顿,随着众人一起转身瞧向门外,喊声落罢,一个衙役跑了进来,撑着膝盖直喘气,钱承皱了皱眉,喝道:"冒冒失失的做甚?出了什么事?"
那衙役这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想到方才所见之事,那脸色立马白了,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冯斗听见声音爬上洞来,见那衙役支吾,钱承面有不快,遂道:"出了何事?知府大人面前不许隐瞒!"
衙役瞧瞧他,再瞧瞧钱承,见他眼神犀利,隐含冷意,心底一怵,忙小声道:"回大人,院子里的鱼全死光了,张大哥下水去捞鱼,结果捞起不少银子来..."
冯斗脸色一变。
钱承冷了脸,喝道:"捞起不少?不少是多少?冯斗!你来解释!"
冯斗握紧了拳,忙跪地辩解道:"下官...下官不知!请知府大人明查!"
"不知?哼!"钱承袖子一甩,指了指来禀事那衙役,旋即大步往外走,"你!前面带路!本官倒要去瞧瞧是怎样的不少!"
冯斗心一沉,急忙起身跟上,满满一屋子的人瞬间便走了个干净,到最后,只剩孟晚舟三人。
"大人,你去瞧瞧罢,白术,你一起。"孟晚舟道。
"你不一起?"言策问道。
"不去了,我要去瞧个东西,待会儿见!"她说罢,转身跳下密道去。
言策低头瞧了眼,无奈一叹,朝白术道:"我们走吧,别管她了。"
白术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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