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县衙,言策方进了门,杨志文已闻讯赶来,一见了他便急急嚷嚷道:"大人!您这是去哪里了?怎就将孟无良那厮带上了?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向太子殿下交待?她可存着坏心呢!"
言策本就心情欠佳,听他满嘴都是数落她,啰嗦如长舌妇,那脸色瞬间便沉了,"我去哪里还用跟你报备?带什么人还用你管?"
杨志文脸色一变,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言策说去京城他是知晓的,只他却觉得不可能,言策与太子爷交好,因而素日往来的公子只那几个,甭管是哪一个,成亲皆会闹得全城皆知,他来之时未曾听说,短短时日更是不可能,他知那是他的托辞,因此才担心,若未带着孟无良倒罢了,若他带着护卫也倒罢了,可都没有如他所想,他奉命而来,怎能眼看着不管呢?若孟无良有坏心,他如何跟言参政交待?如何跟太子爷交待?心焦了这么些时日,好不容易盼了回来,要他如何不失态?
"大人!属下知罪!"杨志文缓了缓,俯身请罪。
言策知晓自己言语不当,却也无意悔之,方才他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孟无良之事,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对她已有极大改观,因此想继续留她做师爷,可先前他说话得罪了她,使得她一言不合就甩袖子走人,毫不给他面子,他虽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只是口头上聘请的师爷,亦非他言策所聘...
等等!口头上聘请!
言策眼睛一亮,略有些兴奋起来,孟无良无官无职,因此毫无约束力,即使她走了他亦奈何不得,若是有了聘请文书,她还能这般随性吗?自然不能!一想到此,言策忙往书房走去,刚走两步,又似想起什么般停下了。
"陆元、马超几人在哪里?"
杨志文疑惑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回道:"陆元几人现今在巡逻,大人寻他们有事?"
言策想了想,招呼过一个衙役来,吩咐道:"去将陆元几人叫回来。"
衙役垂着头,愤愤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极度不平,不平什么?自然是不平他对那几个外调来的的重视,虽不平,却碍于言策的身份不敢多言,应了声便急急去了。
"你跟我一起来,我有事吩咐。"
言策吩咐罢了,脚下再不迟疑,领着三人进了书房,落座后,便朝杨志文道:"杨主簿,你这些时日辛苦了,本官这里无事需要杨主簿分忧,因此,明日你便回京罢。"
杨志文正疑惑着,便听言策这般说,当即便吓了一跳,急声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属下来此乃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为的便是替大人分忧,若属下走了,那孟无良对大人不利可怎么办?"
一侧一直做着隐形人的叶朗闻言'噗嗤';一笑,抱着胸来来回回将杨志文扫视了个遍,不屑道:"你这般文弱,还想保护言大人?可莫要笑掉我的大牙!"
"朗儿!"叶乾无奈斥道。
杨志文这才发现了他们,惊道:"你们是谁?"
言策不想再跟他啰嗦,遂道:"他们是谁你无需管,我会给太子送信说明此事,你放心回去便是。"
"这..."杨志文急了,还待再说,却被言策打断。
"好了,你不用再说,下去吧。"
杨志文将话咽下,目光沉沉的瞧了眼叶乾兄弟俩,遂行礼退出门去,刚出了门,陆元亦到了,他瞧着他们进了门,脚步缓了缓,只听得里面言策道:"本官唤你们来,是想多谢你们,大老远的将你们调来帮忙,也着实辛苦了,现今本官聘请了两位捕役,故而..."
杨志文脸色一沉,惊愕异常,才短短十来日,言策已是被孟无良'收服';了吗?竟是要将他们遣了...
*
因着白术嚷着要吃早饭之故,待两人吃了食,分别之后,孟晚舟回到家已是半个时辰过去,她开了门,将窗户都敞开,旋即去了草棚,草棚里,小灰正懒洋洋的啃着草,听见动静猛地抬了头,待见得是她,惊喜的叫了声,冲到栏栅旁'嗯昂';直叫唤。
孟晚舟心情好了些,笑着摸摸小灰的脑袋,然后弯腰抓了把草喂它,"殷娘照顾得不错,瞧你,难得这般精神,慢些吃..."
小灰已老了,再陪不得她多少年头,孟晚舟笑容淡了淡。
似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小灰停止了吃食,将头凑近了她拱了拱,"嗯昂!"
它的毛早已稀疏干枯,不复当年柔软,挨近人时,那毛贴近皮肤上,说不出的扎人,她只淡淡一笑,便伸手抱住了它的脑袋,"小灰啊,你可得多撑几年啊,虽然很自私,还得让你受些罪,你便容我自私罢?"
"嗯...昂!"它拖着调子应了声。
"真乖啊..."她叹息。
一人一驴正说着话,言策已至门口,只到了门口他又犹豫了,一时便在门口踱起步子来,见人久不敲门,孟晚舟摇头笑了笑,遂放了小灰,慢悠悠的往门口去,边自言自语道:"这人真是无聊,难不成做清水县县令便这般闲么..."
'吱嘎...';
言策正踱着步,便听身后门板儿响了响,他一惊,忙回过身去,见那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瞧着他,遂道:"孟无良,本官有事找你。"
"本官?看来大人寻我是为公事?这可不成..."
"你先别否决,听我说说!"
孟晚舟眯眼,上下瞧了他两眼,道:"大人说罢。"
言策负手而立,缓缓道:"本官欲聘请你为清水县师爷,你意下如何?"
她向后一倚,靠在门框上,道:"不如何,大人麾下不缺人,在下可无用武之地。"
言策并不意外她的回答,来之前,他便知道说服她极难,遂不慌不忙道:"本官知晓往日对你多有得罪,私自借人亦做的不对,不仅是对你,对刘正他们更是不公平,本官向你道歉,杨主簿几人本官已将他们遣回,说起来,清水县往日毫无差错,可见刘正他们办事极得力,本官实在不该心存偏见,今日..."
言策顿了顿,自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双手捧着微弯了腰,极正经道:"今日所言句句肺腑,我言策,正式向你发出聘书,聘请你为我言策的师爷,你可愿意?"
"不愿意。"她直接回绝,想也不想。
言策抿抿唇,直起身来,道:"我知在你眼里我没用了些,空有抱负,自以为是,你久经官场,所知比我多,所见比我多,定是极瞧不上我这等刚经官场的公子哥,虽是如此,我仍想向你多说几句。"
他转了身,远远瞧着京城方向,"你知道吗?因着幼时之事,我极厌恶那等为达到自己目的卖弄聪明的人,京城达官贵人极多,轻易不能得罪,即使知晓他们做了恶事也只能烂在肚里,不能说,不能查,只因他们背后牵连的人。"
"我自幼进宫伴读,随侍太子身侧,有幸入了陛下的眼,却也招致不少人暗恨,世家子无需科考,因而陛下让我进六部任职,虽是小职,我仍不愿,我不愿那般碌碌无为,做那眼瞎心也瞎之人,正巧清水县缺个县令,太子殿下亦极关注,我便自请来了这清水县,不止是为证明我自己,更想做个好官,不是活在言三公子的身份下,只是个小县令。"
"此次渠县之行,多亏了有你,你的所做所为我瞧在眼里,亦知你不是传言那般,我因世俗言论对你心存偏见,却是我狭隘了,清水县有你,是百姓的福分,我不愿这福分被我毁了,亦想跟你一起治好清水县,此乃我的真话,你..."
言策有些迟疑,他说了那么多,她仍旧是一声不吭,他没回头,瞧不见她的反应,这倒让他忐忑起来。
身后,她的眼神难得复杂,'做个好官';,这话他说了不止一次,她亦瞧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任师爷五年,她见了好些官儿了,因着她的原因,清水县县令任职从未超过一年,来来去去那么些人,如言策这般的,她是第一次见,这难得的清明啊,她怎就不忍它消失了呢?
她叹,伸手道:"拿来。"
听她说了话,言策一喜,转身道:"什么?"
"大人不是要聘请我么?怎的,莫不是反悔了?"她抬抬下巴,示意他手中拿着的纸张。
言策忙将聘书递过去,见她要接,他忍不住道:"你想好了?一接之后,你便不能反悔了。"
这话一出,她果真顿住了,言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紧紧瞧着她纤长的手,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有些后悔多话的时候,她终于动了,轻轻的,将那薄薄的纸抽了过去,言策心头一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孟晚舟展开白纸,快速扫过后,最终将目光落在最后的印章上,只见白白的纸上,一左一右挨着两个印章,第一个是私印,代表他自己,第二个则是官印,代表清水县,聘请她本无须两印,他这般为之,倒是郑重得紧,她笑着将纸折了,反身进屋,"大人,明儿见。"
言策挑了挑眉,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在她家门口说这些,直到最后,连门儿亦不得进!他抬头瞧了眼闭上的大门,轻吁了口气,转身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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