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佩声响,一名绝色女子跟着上官复走进大厅。
女子碧玉年华,素衣如雪淡雅梳妆,身段儿行止有韵,胸前双峰摇摇欲坠,灵动的眸子秋波流盼光彩照人,与卓然俏立于姬浔身后的公输纤一动一静,动静皆宜浓淡益彰。
女子朝上官明、上官书敛衽轻轻施了个万福,这才转身望向姬浔等人,瞧见了年轻白发男子,吓得目瞪口呆,接着便哭得那叫一个泪眼朦胧梨花带雨。
女子想过有一万种重逢的画面,怎么也想不到姬浔会白发如霜,那藏在腹中的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嘴唇颤动,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小跑至姬浔身旁双手紧紧握住姬浔的手臂,泣不成声。
姬浔感受到背后公输纤杀人的眼神,想要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奈何女子抓得那叫一个紧,姬浔只好放弃。
上官书轻轻咳嗽了一声,女子反倒气势汹汹瞪了一眼上官书。
上官书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这是我家的闺女上官仙,让各位见笑了。姬公子,你看何时得空,我们一同拜会一下令师尊,商讨一下你和仙儿的婚事。”
“婚事!”众人惊呆了,一路上姬浔和左沧峰等人不止一次预料过上官家的要求,就是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姬浔龇牙咧嘴结巴道:“上官家主,别开晚上的玩笑了,我和上官姑娘素未蒙面何谈婚事?”
身旁的上官仙抹了把眼泪一跺脚,埋怨道:“怎么素未蒙面,我,我,我和你都有肌肤之亲了!”
左沧峰刚入口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祁易一脸好奇笑眯眯地望向姬浔,韩兵河依旧喝着茶水,但嘴角噙笑存心看热闹嘛!姚威熊比自己娶媳妇还来得起劲,瞪着牛眼啃着果盘中的水果。
姬浔可是冷汗都下来了,自己和公输纤的感情心照不宣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纸,现在公输纤正死命拧着自己手臂的肉,疼啊!
姬浔嘴角有些抽搐道:“上官姑娘,我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啊!更何谈肌肤之亲?”
上官仙一脸娇羞,低下眉眼,轻捻着衣角羞怯道:“怎么没见过,在太湖你为我医治的时候,衣裳都被你扒了,还被你上下其手都摸遍了。”说到后来已是细如蚊蝇。
姬浔恍然大悟惊呼道:“你是上官贤?!你女扮男装?”
一直沉默的上官明慢悠悠说道:“非也,上官贤另有其人。容老夫倚老卖老喊你一声姬浔啊,仙儿一个女娃娃行走在外多有不便,便易容成上官贤的模样。之前你也说了,打伤仙儿的是你,为仙儿解毒的也是你,男子汉要有担当,你可不能做那薄情寡情的负心汉啊!”
这群老狐狸,早就设计好套自己话,姬浔苦笑道:“老爷子,那日上官姑娘中毒事态紧急,晚生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当时上官姑娘还穿着软鳞甲,这应该不算。。。”
上官明佯怒打断道:“就你婆婆妈妈,你可知青州爱慕仙儿的年轻俊彦多如过江之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以为我们上官家没落到女子任人欺负不吭声么!”
姬浔一阵头大,心思急转,正在酝酿措辞如何说服上官一家子时,门外响起两个焦急嗓音,“启禀将军”“报家主”。
上官书眼神示意扈从静立一旁,如此善解人意让韩兵河不好推迟,自己手下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不会如此,也不管是不是喧宾夺主开口问道:“何事?”
韩兵河亲卫抱拳道:“回禀将军,据探子回报,十里外有一队人马火速往凤鸣山庄而来,其中有几人身着阎罗殿服饰。”
祁易沉声道:“多少人,实力如何?”
亲卫语速极快道:“禀祁司阶,来者一共二十人。我方探子乃是金丹修为,他只传出一个讯息就失去联系,据其传讯只有一个词深不可测。”
韩兵河猛然站起,抱拳道:“上官家主,恕我们失陪一会。事后再向上官家主说明情况,赔礼道歉。”说完便转身走出大厅。
左沧峰、祁易、姚威熊紧随其后,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姬浔缓缓起身,从容不迫道:“阿瞒、阿无,你们也去帮忙。”
曹破军早已等不及,浑身煞气夺门而去,孙无手腕一抖水龙吟在手身形一跃至屋顶。
姬浔望着两人离去身影,担忧道:“纤儿,劳烦你先去盯住阿瞒和阿无。他们两人在凌云山麓一战后,积郁了太多戾气,阿瞒还好有大老爷吸纳戾气于修为无碍,我先前瞧着阿无眉宇间尽是杀意,反倒是他更让我担心。”
公输纤犹豫不决,嘴唇蠕动,却是没有出声。
姬浔伸手握住公输纤纤细柔荑,笑脸温柔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有阴司在我身边贴身护卫,我又是在后阵观战,不会有事的。这样吧,你一觉得我有危险就准你从阵前返身如何?”
公输纤如遭雷击,姬浔第一次主动牵自己的手,一语双关,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整个人如饮了一坛美酒,晕晕乎乎的,感觉到姬浔在自己手心轻轻捏了一把,点了点头便追赶孙无而去。
人影一晃,阴司便已站在姬浔身后,身材竟是壮实了许多,有姬浔给的生死诀残篇补遗,阴司已是不再需要汲取他人内力,加上姬浔给的灵丹修补之前的内伤隐患,竟是隐约摸到了元婴境的门槛。
上官书神情沉重,自己虽然不是修行之人,可官场染缸里摸爬滚打过十多年,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眼力劲还是有的。虽说护送姬浔的四百余轻骑已是震撼人心,可对方既然敢来,就没把这四百余轻骑放在眼里,金丹修为的探子一照面就失去联系,对方得是什么实力,元婴?还是化神?
上官书犹豫不决的神情落在姬浔眼中,姬浔丝毫不在意,上官书作为上官家的主事人,自然任何事都要以整个家族为重,自己这帮人与上官家非亲非故,置身事外方是上策。
姬浔轻轻作揖道:“上官老爷子,上官家主,抱歉了,这次来人针对的是我,还请下令将上官家的人手撤回庄内,万一被殃及池鱼,晚生我可就愧疚于心了。”
不待上官书言语便面带笑意转身离去,长袍貂裘书生风流。
阴司如影随形,韩霓裳抱着一盘点心跳下椅子小跑跟上。
姬浔那一抹微笑让上官仙心尖儿一颤,情不自禁有些目眩神摇,顾不得礼节向上官明行礼就要跟上姬浔的脚步,被上官书一把拉住。
上官仙一瞥姬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廊角,急得一跺脚娇呼道:“爹爹!”
上官书皱眉道:“菲儿切不可鲁莽行事,来者应该是阎罗殿的人。阎罗殿殿主阎君化神修为,手下之人高手众多,各个心狠手辣非是善类,估摸着八成阎君亲至。掺和这趟浑水,对上官家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姬浔体谅我们的苦衷,将庄外人手撤回置身事外才是良策。”
上官仙闻言气恼得娇躯颤抖,“爹爹,姬浔可是您的女婿啊,危难之际理应同舟共济,怎可袖手旁观!爹爹你怎能如此糊涂!”
上官书对女儿不敬的言语没有放在心上,对女儿的劝说也是无动于衷,平淡下令道:“东篱,传令下去,所有人手撤回庄内,不得干涉庄外之事。”
上官家表面上在东晋覆灭后多年埋头经商,其实一直蛰伏蓄力。庄内武力分为三股,一股是聚集于上官明身边的原东晋大内高手,构建了上官家武力的主干;第二股便是上官书多年来招揽的江湖客卿和培植出来忠心耿耿的死士,使得上官家成为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最后一股属于锦上添花,是上官复和上官仙拿银子砸出的一百轻骑。
东篱便是属于死士中的顶尖人物,准备领命而去时,上官明不急不缓道:“东篱,先别急着走。”
上官仙轻轻挣开上官书的手,来到上官明身旁摇晃着上官明的手臂娇声告状道:“爷爷,你看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仙儿的夫婿也不管了。”
上官明轻轻拍了拍上官仙的小手道:“你爹说的没错,他也是为了咱们上官家考虑。”
见老祖宗都这么说了,上官仙俏脸瞬间煞白,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
上官明望向一旁束手静立的上官复,看似随口问道:“乖孙子,你以为如何?”
上官复酝酿措辞后,小心翼翼道:“回禀爷爷,复儿不认同爹爹的想法,反倒觉得我们应该全力支援姬浔。”
上官明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夜光酒壶,轻轻抿了一口道:“说说看。”
没有被爷爷直接否定,上官复胆子大了几分,缓缓说道:“一是娘亲留下的谶语,上官当
兴,兴在仙儿,乘龙快婿,缘定终身,娘亲的卜卦少有不准的,这也是我们兴师动众要金吾卫将姬浔带至的首要原因。二是从江湖上断断续续传回庄内的的消息来看,姬浔当得起人中龙凤四字,修为品行计谋,连我这心高气傲的大舅子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比我强。三则是姬浔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他是东华阁夏侯元让之徒不假,但仅凭这点就能让金吾卫、天策府、龙骧军、羽林卫四卫各出动一百精锐护送,打死我也不信。气质这东西是要潜移默化一点一滴积累的,相信爷爷和爹爹也看出来了,姬浔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子弟的风范,我敢打赌其身世一定不简单,至少是与上官家对等的世家。”
上官书不客气地打断道上官复言语说道:“复儿你说的为父也不是没想到,但正如你所言,都是虚无缥缈需要精心等待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刻。如今阎罗殿已杀到庄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足以让上官家在姬浔身上押上全部家当。”
上官复打小便对上官书有着天然畏惧,犹豫不决,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道:“爹爹,孩儿还是觉得应当赌一把,赢了那是皆大欢喜,输了也不至于一败涂地。爹爹你教导我做生意想要滚雪球钱生钱,一靠本钱再靠人脉,这些年咱们上官家提着猪头都进不了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觉得上官家已是穷途末路,你我心知肚明那些真金白银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还。如今金吾卫、天策府、龙骧军、羽林卫四家权贵不请自来,身后都是那实打实手握重权的人物,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人物啊。”
上官书看着上官复嘴边冒出的微青胡渣子,心中感慨儿子大了有主见了,拍了拍上官复的肩膀欣慰道:“复儿,你有这般见识为父很高兴,但为父想提醒你一句,上官家已不是当年的上官家了,经不起再一次的灭顶之灾。”
上官复死死咬住牙关,眼中的光彩逐渐黯淡下去。
上官仙果决走到大厅中央,匍匐跪在地上哽咽道:“爷爷、爹爹,仙儿身为上官家的人,不能因自己的任性将家族拖进滔天风波,但门外是我认定此生要结成连理的夫君。我在娘亲面前发过誓,要与夫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仙儿不孝,不能在爷爷、爹爹膝下尽孝道了,爹爹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说完起身就要往门外冲去。
上官书气得嘴唇铁青,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就连家都不要了?!
一向疼爱妹子有加的上官复出奇没有出言阻拦,能够追求自己所爱有何可阻?何其幸运!
上官明哭笑不得道:“傻仙儿,爷爷都还没有发话,你急个什么劲?快过来扶爷爷一把,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往喽。”
上官仙玲珑剔透,闻言就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乖巧地走过去搀扶起上官明。
上官明看着乖孙女脸上的泪痕笑道:“女大不中留喽,书儿,这些年你为了上官家忙忙碌碌,委屈求全,辛苦你了。”
上官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既然身为上官家家主,这份担子理应自己扛着。
上官明视线望向空旷的庭院,缓缓道:“上官家沉寂太多年了,老夫宦海沉浮数十年,现在只是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家伙了,之所以咬紧牙关熬着不肯踏进棺材,就是因为上官家在老夫手上从辉煌走到如今的惨淡光景,给复儿取名上官复亦是希望上官家有复兴的一天,老夫定要看着上官家重返辉煌,东篱!”
“老爷子,东篱在。”名叫东篱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弯腰道。
上官明豪迈笑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手前院汇合支援姬浔,百名轻骑后院集合等待号令。书儿,可愿陪你爹到庄外看一看你女婿如何挥斥方遒?”
上官书多年来微微伛偻的后背此刻挺直起来,疼爱地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傻闺女,打趣道:“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芷儿走的早,我这做岳丈的可得替她好好把把关,省的我宝贝女儿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上官复跟上官仙挤眉弄眼促狭道:“我也得去好好瞧一瞧被妹子吹得只应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妹夫。”
上官仙七上八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被爷爷、爹爹、大哥打趣得满脸通红,一甩上官明的手娇羞道:“爷爷,连你都来取笑仙儿,仙儿不理你们了。”
上官仙如一只轻灵蝴蝶翩翩飞舞向前院,上官明三人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