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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三娘之琴

周公子口中喃喃自语,看着船舱外悬挂的对联有些犯难。乍然回首,却瞧见安宁面上犯着笑意,像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兄台,可是有了答案?”周公子试探性地问道,却看不出来,这位兄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他的声音虽小,此刻四周一片寂静,众人却听的清清楚楚。众人一听有人已有下联,纷纷向她投来怀疑的目光。

他们这般做也无可厚非,往年里却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即便是才思敏捷之人,也得斟酌一般方会将自己的答案说出。如今日这般对联才悬挂出来,便已得出答案,着实令人恻目。

在这些士子或怀疑或鄙夷的目光中,安宁点了点头,若不是先前与蓝珺瑶闲着无事打发时间,今日她是万万答不出这些题目的。

她这样说必然就是又把握的,蓝卿月丝毫不担心,不过倒是对她这份敏捷才思有些讶然,他知晓妹妹在这方面是个中高手,往日里比拼时总能胜过他一筹,不想安宁公主竟也有这样的才情。

凰北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研究方才留下的棋局,他以一字之差输给了蓝卿月,着实有些不甘心。那两个外国使臣随着她的笑容看过去,瞥见她光滑的脖颈,心中顿时了然,想必她的身份同那位琴贵妃是一样的。

“这位公子若有了下联,不妨写出来,由着婢子交给我家小姐。”云若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她拍了拍手,便有花船上的婢女下了船朝安宁一行人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笔墨摊开,安宁提笔在砚中沾过,宣纸上便留下一行隽秀的字,“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正对秦三娘留下的上联“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但见安宁手下笔墨不停,在第二章宣纸上写道:芙蓉芍药蕊芬芳。细品之下,正与“荷花茎藕蓬莲苔”成佳对。

他们瞧向安宁的眼神变了,不在像先前那般轻视,反而含着某种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她第三幅对联能写出什么,四周的气氛一时静谧,连空气都要凝滞一般。

“清宴舫,清艳荷香引轻燕,情湮晴烟。”安宁放下了笔,先前蓝珺瑶还曾将这幅对联的典故讲与她听。“玉澜堂,玉兰蕾茂方逾栏,欲拦余览。”是最后一幅对联的上联,静谧之后,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这清宴舫与玉澜堂皆是两个有名的地方,清宴舫乃是一国皇上的寝宫,玉澜唐却是一处有名的石舫。唯一让人惋惜的是,这两处地方却不在东凌境内。安宁曾追问这两个地方在何处,蓝珺瑶只说她幼时曾随着师父游历时曾途径此地,而今过去了许久,她也记不大清了。

眼下这般看来,她就更要见一见秦三娘了,竟想不到她去过这样的地方。若是能探听出来,待母后身子好利索,她便带着母后四处游历一番,免得整日呆在宫中烦闷。

“公子请再次稍候,容我将公子的答案拿与我家小姐看。”云若亲自从花船上走了过来,宣纸上的墨迹早已干透,云若小心翼翼地将三章宣纸收了起来,又朝安宁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离去。

这些士子今日所受震撼还远远不止这些,须知云若往日里可是这里的花娘,她心中自然有一份傲气,往日有人来答秦三娘的题目,都是由小婢女奉上,竟不想今日她亲自下了花船,他们看向安宁的眼光越发有深意了,即便是她所书的下联并未得三娘心,也足够赢得这些士子的尊重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花船上自云若进入后边没了动静,为着三娘的一个答案,他们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越发觉得时光温吞,当真难捱了。

安宁并无这样的担忧,只是觉得这些人都盯着自己瞧,好似自己变成了路上所见的杂耍班子训着的猴子一般,她不由皱眉,面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沉静下来。

就在她的耐心将要耗尽之时,花船的珠帘一阵晃动,云若从帘后跨出,面上满是喜色。她先是朝安宁躬身行了礼,这才道:“公子好才情,我家小姐有请。”

她一壁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安宁朝前走去,这才对着四周的士子道:“诸位,小姐有令,今年博得头筹之人便是这位公子了,烦劳诸位来此一趟,但请明年再来吧。”

早在安宁将三副下联写出来的时候,他们便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而今得到证实,不过是多添些遗憾罢了。

“云若姑娘,依着规矩,三娘要为那位公子奏曲,我等在外间听一听,你就不要赶我们了。”开口的是周公子,他嘴角带着一抹苦涩,去年是他博得头筹,本想今年再出一出风采,不料却被这位小兄台得了机会,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公子这话说的,承蒙诸位公子一直以来的照料,诸位若不嫌弃,请回船静候片刻,三娘正于室中调试琴音,浅鄙之才,叫公子们见笑了。”云若说完这句话,便同婢女一同退回了花船上。

众人侧耳,却有“铮铮”之声从花船上传出,他们就在各自的船头上坐下,这也是秦三娘的手段了。虽说是为对出下联者奏曲,实则是由他点曲,船外的士子皆可听到,只是不能与她同坐一室品茗论文,有些遗憾罢了。

由着云若将她引入内室,安宁一路瞧过来,这画舫内的装扮十分精致,雕梁处绘着攀援的凌霄花,角落里吊着铃铛,船在水上行,铃铛便随着画舫奏出叮咚的乐曲。

她在一方长桌前盘膝坐下,云若亲自端了瓜果与糕点在她面前放下,隔着一层飘渺的软烟罗,隐约可窥帘后一个女子端正地坐着,她面前放着一架古琴,想必就是这些文人镜像追逐的秦三娘了。

且见她从琴架旁起身,朝着自己福了福身子,又回到古琴旁,开口问倒:“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那便广陵散、醉渔唱晚、潇厢睡云吧。”安宁不似她那般身姿端正到一丝不苟,她在长毯上坐下,从桌上拈了一颗葡萄丢入口中,甜香在口中逸散,她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吟。

秦三娘对她的无礼行为却浑然不在意,手下起落,便听得悠扬琴声从她指间流淌而出,只这一个起音,便能听出她的记忆高低,安宁眯了眯眼,当真与那个弄琴娘子像的很啊。

琴声才起,花船外等候多时的士子便寂静下来,一个个凝神听着花船上传来的乐音,面上全是半迷醉的模样,和风嘘嘘,吹的人越发舒适。

蓝卿月时不时瞧一眼花船的方向,唯恐安宁在里边出了什么差错,这位秦三娘在古琴造诣上却有天分,她的每一串弦音,似乎都要传到人心底最深处,让人不由沉醉在她的琴声中。

旁人不晓得,蓝卿月却听得清醒,她这琴中带着三分内力,虽有花船隔着,却丝毫不影响古琴的声音,这也是士子们为何如此迷醉的缘故了。

这样的伎俩在他面前还稍显稚嫩,蓝卿月扫了一眼四周的船只,却发现这些人悉数都被秦三娘的琴音所惑,心神便随着她游走了。

凰北若还有功夫同他举一举手中的清茗,显然不为琴音所动,倒是这位琴贵妃,眼中也是一片清色,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抵挡秦三娘的琴音。

曲罢声息,蓝卿月呷了一口杯中失了温度的茶水,单论琴声而言,的确是无人能及的。将将能与妹妹比肩,比那颜妃甚至还胜一筹。

久久的沉默后便是雷动般的掌声,听得周公子开口道:“三娘的琴艺越发精湛了,今日听三娘一曲,三日不知肉滋味啊。”

他的话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可,起初三娘的琴声虽然也动人,却没有今日这般控制人心的力量,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只船上,谈论着方才的琴曲。

“这答案不是公子所出罢。”花船之上,三娘起身,徐徐行至安宁面前,缓缓开口问道。

“三娘如何肯定不是我作出来的?”安宁大大方方地承认,怪不得外边那些人挤破了头一般要来这里,都说温柔乡、英雄冢,连她都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若是我告诉姑娘,姑娘可否将这作答之人告诉我?”秦三娘在安宁面前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隐隐含着期待之色。

“唔,这样啊,我要仔细想一想这买卖划算吗?”安宁揉了揉胳膊,方才一直是右胳膊撑着脑袋,起身时才觉有些累得慌。

“若是姑娘将这人引荐与我,以后但凡姑娘想要听曲,可随时到我这花船上来,如何?”三娘放下饵料,静候安宁上钩。

“这样听来,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告诉你也无妨,三娘可瞧见了与我同乘一条船的蓝衫公子,这对联便是他的胞妹所作。”进门地方放着一块打磨的光滑的镜面,再加上她见自己是个女子也不吃惊,想必早有手段将船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如此倒是多谢姑娘了。”秦三娘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拇指般大小的珠子,递到安宁手中,珠子正中穿了孔,其下缀着一缕鲜红的璎珞,珠子中似刻着一个秦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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