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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_第二十四章 长堪醉

第二十四章 长堪醉

李冲在皇帝面前,并不像其他汉臣那样诚惶诚恐,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长辈的关切。他挺直了脊背,等着元宏继续说下去。

“从前在平城时,朕曾经有过一个师傅,每隔几天就会来教导朕一次。”说起往事,元宏的眼中闪出一抹留恋的光华。那时所有人都在试图教导他怎样做一个木偶般的皇帝,只有这个师傅,会带着他跑过长长的永巷,让他张开双臂,从高高的宫墙上跳下来,感受凉风拂过面颊时的畅快。师傅的存在,弥补了元宏少年时关于父亲的那部分缺失。

李冲目光微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他并不打算告诉眼前的皇帝,他就是那个从未露出过真容的师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像偶然相遇又分开的云一样,只需记住交汇时的刹那芳华就好,不必追寻各自会飘向何方。

元宏并没注意到他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变化,仍旧娓娓地继续说下去:“朕记得,有一次在等着师傅来时,曾经在某处看到过带木槿花图样的东西,那时也没多留意。朕想拜托李大人去一趟平城皇宫,悄悄查探一下,究竟什么地方有这种木槿花。”

他提起笔来,在纸上寥寥勾画了几下,一朵半开的木槿花就跃然纸上。元宏凝神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下一朵傲然盛开的木槿花,这图样毫无预兆地从他脑海中跳出来,似乎很早以前就埋藏在记忆深处。

李冲取过皇帝面前的纸,扫了一眼那两朵并排的木槿花。他是汉臣,对鲜卑氏族的祥纹图腾并不熟悉,但他在宫中多年,也记得拓跋皇室多喜欢用白鹿、朱雀、天马之类的瑞兽,自从太皇太后笃信佛教开始,宫中也渐渐开始使用莲花纹、祥云纹,可印象中从没见过这种木槿花。

元宏又叮嘱一次:“这件事情很重要,朕不放心交给别人,一旦找到任何线索,请李大人直接来告诉朕。”他一向都很懂得怎样驾驭人心,选定了合适的人去做事,就会充分信任。李冲见他这样说,知道元宏对这件事有多重视,便郑重地揖了揖双手,把那张纸凑在烛火上烧掉:“臣记下这两幅木槿花的样子了,皇上请放心。”

长夜寂寂,这一晚宫中所发生的几番较量,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左昭仪与高贵嫔仍旧亲密无间,甚至将自己正一品昭仪所用的四帷软轿,留给高贵嫔乘用,自己信步走回华音殿。

第二天一早,丹杨王便亲自带着人去洛阳城内的几家药铺查问。在问到北归药庄时,那身形矮胖的老板提起,几个月前曾有一位年轻的小娘子来买过几大包甘草茶。再细问起那小娘子的相貌、衣衫、发饰时,细节之处全都与丹杨王世子的侍妾玉霞相吻合。

丹杨王强压着心中怒火,返回王府将玉霞带出来审问,三言两语间,玉霞便全都招认了。话都说了出来,玉霞却全没有半点惊恐害怕的样子,反倒带着一种终于解脱了的如释重负,只恳求丹杨王善待她替世子留下的儿子,自己从从容容地叫人将白绫悬在梁上,把纤细柔弱的脖颈套了进去。

玉霞不是一个烈性的女子,即使被六公主推进了痴傻世子的房里,也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命运对她不公时,她最激烈的反抗,也无非就是匆匆离去、不愿再受摆布而已。

丹杨王妃痛失独子,仍旧觉得不解气,想叫人将玉霞全身衣裳剥去,丢在城外荒郊乱葬岗上。最后还是丹杨王斥责道:“要不是你纵容绪儿祸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哪至于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悄悄地叫人去葬了就是,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一领草席卷着玉霞,从侧门送出了丹杨王府,陈留公主元瑶的罪名也就此洗脱,丹杨王仍旧照常上朝议事、执巡,君臣之间很有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此事。

元宏借口冯夙对陈留公主出言不敬,把他留在离尘殿多关上十天,算是惩戒。

冯妙后来才从宫人们的议论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丹杨王找到了真凶,夙弟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计算,怀儿已经离开华音殿有一个月了,元宏也整整一个月没有到华音殿来了。起先她总觉得元宏或许是太忙、太累,便不去打扰他。可两人就在同一处宫墙内,却一个月都没有私下说上过几句话,冯妙即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有些干涩。

茶汤从青瓷小壶里流泻出来,明前绿茶冲过三泡以后,汤色就明显浅淡得多了。冯妙盯着小盏里近乎透明的茶汤,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所有曾经浓情蜜意的爱人,真正日日相对时,也会像这反复冲泡过的茶一样,最终变得淡而无味?

她侧头看向镜中,眉眼依旧盈盈如画,却不再像当年那么青涩稚嫩了,反而带着几分恬淡柔和。大约是跟怀儿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的动作越发轻柔和缓,眼角唇边的线条都越发温婉。

还记得在平城那年,皇帝命人送来一颗青杏,害她整整一天心神不宁。可自从到了洛阳,似乎再没有过那样叫人面红耳赤的时候了。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灵枢从殿外匆匆走进来,顾不上拂去肩头沾染的柳絮,就径直走到冯妙面前。素问在一边打趣地问:“这是急忙忙地要做什么?”

灵枢难得地不理会素问的话,草草屈了屈膝便算是行了礼,对冯妙说:“我刚刚从御膳房经过,听那里的小宫女说,华林别馆刚刚调了两个嬷嬷过去,说是要给小皇子煮药膳。我特意留了心,就又去御药房问了问,华林别馆今天早上的确传了些草药过去,都是些治疗咳喘肺热的。我担心……我担心……”

冯妙眼前昏黑,险些站立不住,她知道灵枢在担心什么,华林别馆中可能会用到这些药的,只会是怀儿。

素问有些责怪地看了灵枢一眼,上前扶住冯妙劝慰:“娘娘先别急,小孩子偶尔肺热咳嗽,也是正常的,只要及时用药,不会有什么大

碍。”

冯妙轻握住她的手,心里更深的担忧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些人和药是从外面调进华林别馆的,怀儿只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幼儿,如果高照容要借机动什么心思,那怀儿就只能像放在案板上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她抚住胸口,稳下心神:“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去求皇上,让我把怀儿带回来照料。”灵枢和素问不敢耽搁,一人上前帮她梳头绾发,另一人匆匆命人去准备肩辇。小盏中倒出的茶水还热着,冯妙便已经穿戴整齐,乘着肩辇行在去澄阳宫的路上。

离着澄阳宫还有十几步远,便听得见殿内传出的丝竹弦乐声。元宏一向并不喜欢宴饮游乐,更不会在白天就如此放纵,冯妙觉得奇怪,只叫抬着肩辇的小太监加快了脚步。

两名身穿藏蓝衣袍的内监站在澄阳宫门口,看见左昭仪的肩辇过来,便一起上前行礼问安,没等冯妙开口,其中一个口齿伶俐些的便抢先说道:“昭仪娘娘来得不巧,皇上今天有口谕,无论是谁来都不准进去。”

素问在一边说道:“你看清楚了,这可是左昭仪娘娘。”

内监赔着笑把腰弯得更低,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皇上特意吩咐过,就是昭仪娘娘来了也不准进,娘娘就别为难小的了,皇上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

冯妙知道他不敢在这种事上胡说,搭着素问的手走下肩辇,问道:“什么人在里面?”

那内监露出几分尴尬神色,可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前几天有大臣上表,说皇上的子嗣单薄,又说宫中自从皇上亲政时选过一次妃嫔,后来就再没选过了,既然皇上有意让鲜卑贵胄与汉族世家通婚,不如在宫中也多选些汉家女子为妃。”

他偷眼看着冯妙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发怒的兆头,才接着说下去:“皇上原本叫高贵嫔娘娘先看看,选些德容出众的女子来。贵嫔娘娘心思灵巧,选出了二十六名女子,预先练习了一出踏歌春祭舞,今天正演给皇上看呢。”

踏歌……冯妙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那是她在上巳春宴时跳过的舞,少年天子没来由的恼怒,她直到后来困在方山万年堂时才明白了原因。冯妙无声冷笑,高照容的确心思灵巧,知道用她跳过的舞来博取皇上的欢心,配上花朵般娇妍的年轻女子,既唤得起元宏记忆中酸甜参半的部分,又恰到好处地把她这个已经算不得年轻的“旧人”给比下去了。

“本宫不为难你,”冯妙开口,声音像飘在云端上一般,连她自己都听不大清楚,“劳烦你进去跟皇上禀报一声,就说两位皇子离开华音殿已经有一个月,本宫想去探望,来跟皇上求个进门的手谕。”

通传原本就是门口两人的职责所在,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走进殿内,不多久就返了回来:“娘娘,您还是先请回吧,皇上说今天不议事,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听了澄阳宫内监的回话,冯妙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内到外都是冷的,他竟用这样的话来拒绝——“今天不议事”。

“再跟皇上禀报一声吧,我只去看看而已,要一份手谕,也耽误不了皇上多少时间。”冯妙也不愿让这当差的内监为难,可她实在太想见怀儿,华林别馆门口的玄衣卫又只听从元宏一人的号令。

内监犹豫再三,还是转身走了进去,这一次他返回得更快,对着冯妙摇摇头:“娘娘,不是小的怠慢您,皇上刚才见小的进去,就猜到了仍旧是替娘娘传话,直接叫人撵了出来。娘娘还是……”

紧盯着那名内监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冯妙沿着澄阳宫门前的青灰色石砖走了几步,在正对着宫门处屈膝跪倒。

“娘娘,您这是……”守门的内监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来要劝,又不敢直接动手搀扶,只能求救似的看了素问一眼。

素问走到冯妙身边,俯下身去说:“娘娘,要是皇上今天没空,咱们就先回吧。小皇子那边有人照料,娘娘别在这时把自己怄得病了。”

冯妙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固执地跪着不肯起身。素问无奈,起身看了门口的内监一眼,客气地说:“劳烦公公看着皇上得空时,再通传一声吧,昭仪娘娘只是想去华林别馆看看小皇子而已。”

自从以左昭仪的位分回宫,冯妙就再没这么跪过,因为元宏给过她许诺,让她今生不必再跪任何人。可是她终究还是跪了,膝盖抵在青砖上,凉意从地底深处直透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中去。她此刻跪的,正是曾经许诺过她不用再跪拜任何人的那个男人。

澄阳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二十几名年轻的世家少女,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经过冯妙身边时,都带着几分好奇和怯意看着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见礼。门口的内监叫住走在最后的少女问道:“姑娘,请问里面还有什么旨意没有?”

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面容清秀白皙,梳着双环小髻,身上穿着鹅黄春衫,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答话:“公公客气了,皇上留贵嫔娘娘在这里歇下了,没说什么其他的了。”

冯妙像全没听见一样,双眼看着双膝正前方的砖缝。素问叹了口气,连她都看出来了,这些经过挑选的世家少女,几乎个个都有一双圆而微弯的眼睛,纤瘦窈窕,侧脸的轮廓更是与冯妙有七八分相像。

少女们渐渐走远了,隐约听得见她们的窃窃私语声传来,议论着皇上多看了谁一眼。在她们心里,元宏是开疆扩土的一代雄主,生得既年轻又器宇轩昂,嫁入天家委实比嫁进任何一个亲王贵胄的府邸中都好得多。

内监有些为难地上前:“昭仪娘娘,看样子皇上今晚要留高贵嫔在澄阳宫歇息了,小的们要去替皇上传彤史、准备沐浴香汤了,娘娘您……”

“你自去忙好了,不必理会本宫。”冯妙连睫毛都没有抖一下,低声说道。内监摇头叹气,转身进了内殿。门

缝间透出的朦胧灯光忽然熄灭,澄阳宫外只剩下一片幽暗森冷,殿内隐约传出高照容的娇笑声,在夜色里听来分外刺耳。

跪到子时,冯妙便受不住了,素问实在看不下去,叫太监抬了肩辇过来,硬把她送回了华音殿。冯妙吹了半夜的冷风,也发起咳嗽、低烧来,整碗整碗的汤药灌下去,人却越发迷糊起来,只在半睡半醒间模模糊糊地叫“怀儿”,急得素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那一晚开始,高照容重新成了众人眼中的第一宠妃。贵胄中间的纨绔子弟开始幸灾乐祸地议论,原来皇帝也跟普通人一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当初爱得如珠如宝一般的人儿,如今成了左昭仪,夜明珠也变成死鱼眼了。

有见识些的老臣却暗自琢磨,皇上的举动或许别有深意,太子一直不成器,二皇子却聪慧过人,抬举他的生母,或许代表着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废立的主意了。已经有人开始偷偷地打听,高贵嫔和二皇子平常喜欢喝哪里的茶,吃什么样的点心,爱用金器还是爱用玉器。

一些跟高氏交好的朝臣,也开始重新得到外放为官的机会。

此时,太子元恂已经回到了平城,从心碧口中听来的隐秘,带给他的震惊实在太过巨大。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身为太子,虽然不得父皇喜爱,却也是从小被宫女、嬷嬷、太监仔细照料着长大的,并没经受过大起大落的人生。

突如其来的身世之秘,几乎将他前半生的所有认知,都击打得粉碎。从贞皇后陵寝返回平城的路上,他没有一个晚上睡熟过,一会儿梦见父皇声色俱厉地说着“要打死这个混账东西”,一会儿又梦见面容模糊的母后,抱着他嘤嘤哭泣。

他在平城给父皇上了一封奏表,说自己病了,暂时不宜走远路,想先在平城休养一阵子再返回洛阳。元恂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他其实是害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皇”。

在惶惶不安中过了十几天,东阳王元丕忽然带着世子元隆前来探望太子。东阳王是皇室宗亲里辈分最高的老亲王,与任城王元澄一样,在朝堂上很有影响力。太子元恂听说是东阳王到访,立刻起身迎出府邸大门之外,没有了冯清这个母后的支持,东阳王已经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东阳王不过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走了,留下世子元隆陪伴太子。元隆本就是鲜卑贵胄里最典型的纨绔子弟,汉字不认得几个,却最擅长斗鹰赛马。两人原本就相识,这次元隆又是受了父亲的再三叮嘱,刻意接近太子,很快便彼此熟悉起来。

元恂平常没有什么朋友,身边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喝喝酒、跑跑马的同龄人,他便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友情了,把自己堆在心里的话全都告诉了元隆。

“太子殿下,别怪我多嘴,”元隆勒住马缰,“我和父王从洛阳来时,皇宫内外已经满是风言风语,说皇上想改立二皇子为太子。二皇子的生母刚刚晋了贵嫔夫人,高家的好几个亲戚也外放做了刺史、县丞,这苗头已经很明显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被废的太子要是还活着,新的储君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啊!”

元恂本来就没什么主见,此时一听更加害怕,吓得声音都变了:“那……那我能怎么办,父皇……不,我已经不配叫他父皇了……皇上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太子殿下,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元隆一脸诚恳,“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只要知道这秘密的人不说,殿下就永远是皇上最爱的贞皇后生下的长子。”

东阳王元丕的妻妾都是血统纯正的鲜卑女子,元隆生得宽额高鼻,也是一副典型的鲜卑男儿相貌,峰峦一般的双唇间,吐出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要是太子殿下能快些登基为帝,这秘密,就永远只会是一个秘密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元恂只觉得手脚发凉,父皇春秋正盛,又一向勇武过人,前几年还曾经数次带兵亲征,哪有半点需要新皇登基的迹象。

“太子殿下,其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英明过人,这些事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元隆附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元恂惊骇得睁大了双眼:“你……你说父皇他……”

元隆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殿下,不要声张,我是听父王说的,肯定不会有错。你也知道,父王当年帮着太皇太后诛杀了权相乙浑,立下大功,所以太皇太后才会信任父王,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他。”

“可我……可我……”元恂的心如在油锅中反复煎炸一般,要是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也就罢了,偏偏他做了十几年太子,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可我手里只有十几个亲信侍卫,在父皇……皇上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东阳王世子元隆邪邪地笑道:“殿下,父王和我既然把这秘密都告诉了你,自然会站在殿下这一边儿。还有,殿下别忘了,您的亲生父亲北海王手里,还有自己的亲卫呢,天底下哪有父亲不帮自己亲儿子的道理?他新近攀上的岳父大人,也是一员虎将,手下的兵马何止千万?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太子殿下您,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

洛阳城内,皇帝已经整整一月都只召高照容一人侍寝,几乎要她时时刻刻都陪伴身侧。

灵枢悄悄去跟御药房的人混熟了,打听到华林别馆先传了几天清热祛毒的药,后来又传了些固本培元的补药,最后才慢慢减少了药量,直至完全不用了。她把这情形讲给冯妙和素问听,三人都觉得怀儿的病应该是好起来了,这才多少放心了些。

冯妙的病症却一天天严重起来,接连咳了几次血,连续低热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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