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他所料的那样,陆景焕的才能在海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年纪轻轻留学归来,从海城走上了世界的顶端。
他所熟悉和了解的陆景焕,若非是受了刺激,是绝对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
而他今天急召唤他过来,也就是为了逼问出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谁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完全没有半点悔改之意,甚至敢用那种抵触的视线看着他。
陆行之深深吸着凉气,眼眸之中充满着愤怒感。
陆景焕额角静静淌着血渍,唇边也泛着一片触目的青紫:“我不糊涂,糊涂的是您。你想想,与下野贵断绝来往,至少能肃清掉一半不干净的圈子。二伯你有女儿,有儿子,有家人,你眼里不能只顾利益,不管家人。”
陆行之黑眸一眯,视线肃冷地掠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道:“你少跟我扯到其他的事上!我现在在问你,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对下野贵出手?”
男人伏在地面上,高沉立体的身形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着抖。
他就像是被逼供的犯人,黑眸旁染着一圈猩红色,眸光深邃地盯着他。
“誓死不说,是吧?”
陆行之负手背在身后,倨傲地睨视着他的脸。
自小到大,自己对他的教训不少。
但这孩子是个聪明人,不管怎么打骂教育,再痛再累,也一声不吭地自己承着。
对他露出这样叛逆忤逆的表情,陆行之是第二次见到。
“我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时机到了,该送他进监狱了。”
陆行之深知他是故意闭口不言,灰黑的眸底一片阴冷,完全不心疼也不包庇:“好,你不说,别怪二伯我打你到说出来为止!”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疼痛,就是最好的教育。
——
黑色宾利一路开向青园。
由于今天是工作日,天色也渐晚了,车库很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墓园四周一片森凉的寒气,宛如虫蚁渗钻进骨子里。
宋范停好车后,身后的车门也随之打开。
男人开门额下车,清冷黑色衬衫裹着修长的身形,站在微冷的风里,与阴沉的空气融为一体。
“那,我就在这边等您了,江总。”宋范低声对他道。
男人点了点头,转身往山上走去。
山脚下,有几个小女孩缩在一起卖花,见到缓步走来的男人时,不觉被那股威慑力震得往后退了退,迟迟不敢向他推销手中的花。
倒是男人主动上前了,一摸口袋,一张红色纸币递到她们眼前,沉浊的声音道:“都买下了,早点回去吧。”
几个小女孩脸色一惊,连忙羞怯地不断点头,清澈的眼睛不敢直视他,谢……谢谢叔叔!”
她们手脚灵巧得很,将那些新鲜漂亮的菊花,干干净净扎在一起,再递到他手中,还很认真地找了零钱。
江清墨捧着那束花,一步一步踩在石阶上,连飘了几天毛毛雨的榕城,土地都是润湿的,浓着一股很重的青草味道。
墓园地处偏凉,山上的空气也愈发地透凉了起来。
他沿着道路,来到熟悉的墓地。
那一片很大,是江家给斥巨资,为妈妈专门包下的墓地。
只不过,对躺在这的母亲来说,房子只是徒有外表的躯壳,她一个人太孤独了些。
江清墨黯然的眼底流出淡淡的情绪,向来他在外人面前隐藏很好的情绪,只有在这里时,他才能像个孩子一样彻底流露出来。
他俯身将那束白色地花束放下,安静地一根根摊开。
妈妈生前最喜欢白色,她生得极美,皮肤也很白皙,记忆里她就在厨房里站着,一边戴着围裙一边给他做饭。
每次被江业洵教训受罚时,妈妈总是最心疼他的,会红着眼睛,半夜偷偷给他做好吃的。
妈妈走了之后的那段时间,江家被推上了舆论的顶端。
媒体和大众肆意猜忌着妈妈去世的原因,甚至有太多记者来墓地这里拍照,导致墓碑有一段时间因为太拥挤而出现了裂痕。
但以江业洵为首的江家,花巨资重新给母亲制作了一个豪华的墓碑,包下山上的这整块地方,才一下从媒体和大众那搏回了好感。
但实际上,花过钱、平定了民心之后,江家人除了江清墨,谁也没再来看过妈妈。
江业洵还是继续在各种女人之间来回辗转,娶了宋雅岚,生下儿子,江家依旧享受着它的辉煌如初。
而妈妈这个人,也慢慢地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江清墨的心寒感,从小时候的不肯接受,到现在的麻木不仁,是真的习惯了,也想通了。
妈妈也不需要被那些人惦记着,只要有他,有他一直记着妈妈的存在,就好。
他微抿了下唇角,淡着眉眼,挽了下裤脚,就着石头上坐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的白酒,洒一点在妈妈的墓碑上。
然后,男人沉淡的嗓音缓缓地流淌出:“我才刚从日本回来,本该早晨来看您的,但今天的飞机下午才到,所以来迟了。”
他喝了口烈酒,喉咙间变得暖暖的,跟着心口也变得舒服了些。
以往每年他来这里,都是怀着很沉重的心情,不管天气怎么晴朗,公司怎么发展,他走上这片土地时,总有股沉重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那是种,当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地活着时,却看到唯一爱着自己的人,长眠于此的恐惧与悲伤感。
但他发现今年、今天,他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妈妈,我今天的心情似乎比以前轻松了很多。”他喝了口酒,唇角竟是勾着的。
就像从前,妈妈会在床头给他讲故事那样,他也用一种叙事的轻松口吻,跟妈妈叙述着这几天在日本的经历。
“挺神奇吧,跟栗烟在一起,总觉得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男人微眯着眼眸,望着天边愈来愈清淡和深远的云彩,“但是,和她在一起,我的心很充实,让我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活着。”
一阵凉风吹来,温柔地拂过脸上,就像是妈妈听到他的话,在回应着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