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由于太过惊慌,她竟然连逃跑都忘记了,只是目光机械地定格在那,怔怔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江清墨静淡地睨着她的双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轻缓,至少不会吓到她。
“能不能跟你聊聊?”他极尽温和地这样问道。
苏棠紧紧抱着她的被子,仿佛那样才能稍微有点安全感,但眼睛始终如铜铃般狠狠瞪着他:“我跟江家人无话可说,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江清墨便知道她没那么好说话,毕竟是几十年的心头痛,江家带给她的一辈子的耻辱,他能理解苏棠。
只是现在,他必须要好好将一切都问清楚,即便会让她痛苦万分。
“我从江夜洵那听到了你们的过去。”
他不顾她的反抗,直接开门见山,“关于你的过去,我很同情,也理解你心里落下的阴影。”
“同情?我需要你们江家人的那点同情?”苏棠不觉忽然冷笑了两声。
**就是**,不管他们江家人想用什么办法掩盖,事实就摆在这儿。
还假惺惺地摆出一副好人脸,说什么同情不同情的,苏棠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们全家都可笑至极!
“对不起。”
江清墨语气低敛而温和下来,嗓音真诚且柔软,他微低下了腰背,以一个非常尊敬和诚恳的姿态,向她表示歉意。
然而,苏棠却并不领情。
这十几年的苦难,她熬得心脏麻木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过分单纯。
对江家的长期憎恨,已经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阶段,不是谁道歉两声就能原谅的。
她冷眼直视他垂落的睫毛,深邃的眼眶,忽而就这样嘲讽地笑出两声:“你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栗烟?”
提及栗烟的名字,江清墨的脸色果然变了几分,眸中顿然凝重急迫了些:“您跟栗烟真的是……”
苏棠大致也知道了栗烟跟江清墨的关系,她在看了看守所里的报纸,都是前几个月的,不少版块都报道了江清墨和栗烟的绯闻。
虽然之前在医院那变有所猜到,但看到报纸上真正写出来时,苏棠才觉得一下犹如五雷轰顶。
这个带给自己一生耻辱和痛苦的男人的儿子,竟然跟自己的女儿好上了。
“是,我就是栗烟的亲生母亲。”
男人眸光狠狠一颤,连带着宽大沉重的身影晃动两下,整个人便僵直在那,怔愣地与她对视着。
苏棠微扬起下颌,浊然冷漠的目光里没有半分可商量的余地。
他既然这么问了,那她就告诉他,顺便,再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栗烟跟你在一起,但只要我活在榕城一天,我就决不允许我的女儿跟江家人有任何的瓜葛和牵扯!听懂了吗,江先生?”
她掷地有声地命令,一字一句都狠狠地敲在了男人的心头上,砸得他身影不稳,向来定力十足的情绪,也开始摇摆不定。
男人薄唇紧抿着,缓缓抬手摁了摁额间凸起的青筋,声音沙哑了几分:“苏女士,你跟我父亲的恩怨,我希望你不要传递到隔代人身上。”
苏棠一下大笑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挂着怖人的笑意,头发凌乱地披在眼前,就像中了魔怔一般——
“江清墨,你们江家人果然都是这样,只贪图着自己的快活,觉得别人的痛苦对你来说是无所谓的,是吗……你说你我是隔代人,但你跟你父亲血脉相连是事实,他是我心里的罪人,一辈子不可原谅的罪人,而你是罪人的儿子,你身上也流着他一半的血!”
她那番话说完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跌坐在床上,张着苍白的唇瓣不断喘息,目光深深凝着血红的恨意。
江清墨对上她的目光,都觉得那股阴怨的气息阴测测的。
“我并没有觉得您的遭遇无所谓。”
他耐着性子,试图缓和她的态度,“我父亲的罪行是实实在在存在,我从没否认过,但这不影响我跟栗烟的感情。”
“我呸!”苏棠狠狠瞪他一眼,直接不客气地啐了一声,“什么狗屁感情,你们江家人就没有这种东西!”
男人视线静静凝视她,浓郁的眉心已不自觉地拢了起来。
他依旧好脾气地开口:“苏女士。”
“你出去吧,我不想跟你聊了,我没法跟江家人同处一片环境里。”苏棠直接不耐烦地冲他挥手,想也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们江家人最爱摆一堆没用的谱,说着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实际却虚伪至极。
“你给我记住,江清墨,我没有向江业洵讨要和追究他当年的罪行,已是对你们江家最大的宽容,”
她卧倒在床上,隔着一床被子,却疏离得好似隔了千重山,“你如果还痴心妄想我能接受你跟我女儿在一起,就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见聊天彻底无法再进行下去,直起了身子,一片沉重令人窒息的阴影埋没了苏棠。
他的态度也变得坚决了些,“苏女士,如我所说的那样,我和我父亲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弥补过去的一切,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的心里稍微得到些慰藉,”
“但同样,我和栗烟的事是绝不容任何人半点插足,即便是我的父亲,或是栗烟的母亲您,都无法影响到我与她的感情,这一点,希望您能明白。”
唯独和栗烟的事情上,他的态度毫无变化,对苏棠、对江业洵,他都是一样坚决不定的态度。
因为,那是他认定了的人,是历经了太多艰辛才得到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撼动他们的感情。
“好、好。”苏棠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气到浑身颤抖,甚至发出了丝惊悚的笑声,“江清墨,你要对付我,我全力奉陪。”
江清墨微冷着表情,声音宛如凝结了一层霜:“我从没想过对付您。”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这场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你给我滚!滚出去!”
他还没走出去,苏棠的枕头就狠狠砸了过来,一下砸在他的后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