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将宁致远叫到办公室,摸着头发说,致远,你参谋参谋,发生岳州大桥事件,县委拿个什么态度?他心里咯噔一下,市上并没有问责意思,这是敲打夏永江啊。默叹一声:红颜祸水!
见宁致远只是微笑着喝茶,江河吐出一口烟圈,笑着说,无妨,说吧,参考参考而已。宁致远笑笑,试着问,书记您与家驹县长商量过没呢?江河摇摇头,躺在椅子上将烟抽得滋滋响。
犹豫半晌,宁致远低声说:市委李书记离开在即,动班子成员不是很合适,我个人建议,是不是处理一下开发区管委会分管同志和项目科负责同志,这样有几个考虑:一是敲打那边,政务工作出现重大失误,县委会拿态度的;二是发生如此严重影响事件,是需要有人买单的,告诫全县上下必须心存敬畏,如履薄冰抓好每一项工作;三是警示永江书记,这次是手下留情,无论多高位置,县委权威永远不可触碰。
江河心里非常满意,感觉宁致远越来越能揣摩自己意图,摁灭烟蒂,笑着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宁致远一听这话,心里感觉极不舒服,没这样的老板呢,连身边人都甩锅!脸色平静地笑回,个人建议不成熟,关键在您拿主意呢。江河丢过来一支烟,说,你牵头如何?宁致远赶紧摆手,坚决地说,这哪里成啊,问责处理是纪检部门职责的,我可不敢去抢活路啊,书记,您就饶了我吧。江河哈哈笑起来,连声说,当然,当然。
如果说岳州大桥后续处理让自己不爽,那施晚晴所遇之事就是无奈。宁致远坐在椅子上听着施晚晴小声电话,才知道与此同时薛家驹也在单独找她谈话,说起开发区沿江那块黄金地块柳树河坝八百亩地的问题,现在鹏飞集团与壹字集团同时看上了,而且双方态度都很坚决。
听完施晚晴絮絮叨叨抱怨,宁致远说,开发区有领导分管的,便放下了电话。这施晚晴也真是缺心智,虽然常务分管土地工作,但涉及开发区用地应由管委会拿意见,也没想想开发区是谁在负责,作为政F分管领导这条线,不外乎走程序,或者指导配合某些具体工作而已。
宁致远虽然电话放下了,但心却没放下,脑子迅速思考鹏飞集团与壹字集团相争的事情。商业用地存在竞争本身是好事,能够抬高地价增加财政收入,但历次经验说明,越有实力的投资方就越有宏大背景,谁失意都会带来连锁反应。最重要的是,开发区有且只有这么一块肥肉,无法用其他地块代替或者安慰。想必一二号都头痛无比,架在火上烤着呢!
过了好几天,宁致远才知道,曲悠然在长宁与兰心月长谈了一次。兰心月有些担心地说,远,没想到陷入如此旋涡,现在有些后悔了,唉……宁致远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提了个建议:姐,一切依法依规办就是最根本的办法,任何非分要求都采取拖的办法。兰心月悠悠叹息说,只有这样了。宁致远重复一句,不是只有,而是必须!他很心疼地放下了电话,躺在椅子上一直抽烟。
良久,他在微信上留言:悠然,我支持你的西进计划!但是,心月是我姐,一直照顾关心我,包括我每一次进步,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在这情分上,给她帮助但不能提过分要求。欢迎壹字集团这样实力企业支持长宁和岳州发展,但国有资产和群众利益是我们维护的底线。我们都是讲底线的人,有些红线是万万不可逾越的,希望你理解。
他不知道曲悠然看见这条信息会怎么想,或者怎么回复,但这个招呼必须打,还必须这么做!
一阵苦恼涌满心头,他感觉很堵,很堵。原以为帮助了兰心月,却不小心陷入商业帝国竞争旋涡,这是自己草率导致的,没有看清复杂事情背后的更复杂。这件事给予他深刻教训,行走在权力与商业边际,没有临渊起舞本事,就别奢望摘下橄榄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下班后,他去食堂简单吃了晚饭,打发走了简云天,待夜色渐浓,自己驾车悄然来到长宁。
窗外无月,微弱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映照进来。本来伏在怀里安静的她,突然默不作声地发起了进攻,坐上身来拼命驰骋,从未如此疯狂。他想不出更好的安慰,只能任由她发泄。她一次又一次拼命索要,直到天亮,最后趴在他身上微微战栗。
天边发白,他起身替她掖好被子,拉上门,轻声下楼。
回到岳州,县委机关大院里一片静寂,偶有三三两两老人锻炼归来,见到宁致远亲热地聊几句,然后挥手各自回家。
快上班时,手机有微信进来:
她:抱歉,昨天在飞机上。看了信息,你多虑了
他:真的吗
她:你傻吗,壹字集团是上市公司,随时都在监管中呢,怎么会干违规事
他:那你和兰心月谈了什么
她:让她支持呀。哎呀,都怪我,少说了几句,壹字集团来长宁发展,享受该有政策即可,不需要非常政策
他:那就好
她:你就是戴起有色眼镜看人,哼,居然怀疑我
他:呵呵,想你
她:这还差不多,爱爱,放心吧
宁致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对话截图下来,将最后两次对话删除后发给了兰心月。放下电话,他大声喊,小简,走,咱们去兴隆镇调研。
县纪委立案查处岳州大桥事件,对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孟飞和项目科长谭文新进行渎职问责调查。
听完两位下属发完牢骚,夏永江叹口气说,面对现实吧。两人见他这么说,相互对视一眼,焉啾啾地走出办公室。
夏永江内心潮涌,这明里是给全县一个交待,暗里是针对自己啊。沉浮多年,如此局势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自己可以装着看不懂,但是,哪里得罪一号了呢?
他起身踱步来到县委办主任办公室,见宁致远坐在桌边埋头批阅文件,遂走进去,笑容满面地柔和地问,致远,在忙啊?宁致远抬头一看,赶紧放下笔,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笑着说,永江副书记,快请坐,马上为您沏茶。说完,抬头朝临近办公室喊,小简!
宁致远心怀明镜,虽然副书记是上级,但夏永江这次来定是探听消息,自己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殷勤。小简应声而到,赶紧沏好茶,恭敬地放在茶几上后,退出去虚掩上门。
宁致远感慨地说,永江书记,最近大事烦事真多啊!夏永江回道,可不是,唉。宁致远小声地说,听说长宁格局将发生变化呢。夏永江叹道,是啊,已经不是秘密了呢。两人有句没句地聊着闲散话题。夏永江心里默想着,这宁致远越来越老刁呢,总是让人不好绕进话题。
这时,江河电话打进来,他歉意地笑了笑,当着夏永江面接听起来,连连说了几个“好的好的”之后挂上电话,主动汇报说,江书记安排明天随他去长宁向李书记汇报岳州大桥事件处理问题呢。夏永江笑笑,然后问,最近李书记很忙啊?他叹道,可不是,岳州一号嘛。夏永江见了解不到什么来,遂起身准备回去。宁致远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口,仿佛自言自语地冒一句,最近市纪委就大吃大喝问题开展明察暗访呢,唉,接待安排很恼火呢。
夏永江身形顿了顿,稍稍作了停留,继续慢慢踱步往回走。他心里迅速揣测这句话背后深意:平时接待在岳州宾馆,意味着不能轻易去这里,难道提醒的是……,自己唯一软肋在肖芳,想到这里,后脊背开始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