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落点头,松开了手,整理小甯丢下的纸片,看那上头一朵朵精致又工巧的花样。
耳边传来封宬的问声:“落落,魏家二郎,今后已是无虞了吧?”
云落落将那些纸片叠在一边,看向封宬,“是。他命中仅此一大劫,若无差错,将是富贵百年之命。”
封宬的眼底浮起几分亮光。
皇朝京都内,见过太多不该死的押送了断头台,该死的却在欢笑台上浮白快饮。
他人笑,他人哭。
他本不过是一看客。
却不知何时心起涟漪。
或许是在听到云落落说——小甯的魂,是魏二郎用命换回来的时候?
又或许是在他低头——请落落救一救魏二郎的时候?
若非落落。
或许,又是一个不该死的,早早丧了命吧?
然而。
落落却说,魏二郎,可富贵百年。
封宬忽然就笑了。
他反手握住了云落落的手,拽到跟前,轻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落落叫他拽得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
抬头,便对上他垂下的一双静邃深目。
目中满是笑意。
“先前落落不曾说。如今可能告诉我了,落落想要何报酬?”
他请托云落落救魏晗的时候,曾问过落落要何报酬,落落那时未提。
落落看着他的满是笑的眼睛。
那漆黑的童仁里,烛火点点的光,晃动如碎星。
她忽而开口。
“我也想要一朵花。”
“嗯?”
封宬笑意微敛,深目中浮起几分疑惑,“落落想要什么花?”
云落落收回手,坐了回去,然后,撩开了左边的袖子,露出了那个还微微泛着点点绯色的图腾印记。
道,“我想要一朵漂亮的花,三郎,画在这里。”
那疤痕早先如肉色时,还并不如何显眼。
然而随着次数频频发作,已从肉色转于绯色,有几处地方更深如红。
从肌肤底下烙印在云落落细腻白嫩的手腕内侧,像一团难看的疤痕,刺目又叫人心季得很。
封宬抬目,看向云落落。
她的神色依旧安然,目光澹谧。
可封宬的心头,却如被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痛起来。
他点了点头,用手心盖住云落落那泛红的图腾疤痕,温和又宠溺地轻声道,“宫廷里有御贡的涂料,可遇水不化经久不败色。我让人取来,给你画。好不好?”
他手心脉络的跳动,顺着那图腾处,一下一下,似在敲打。
云落落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真乖。”
封宬轻笑,另一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问:“落落想要什么花?”
云落落想了想,认真开口。
“棉花。”
“……”
封宬抬着的手顿了下,“棉花?”
“嗯。”
云落落朝他看,“观主说,像云一样。好看。”
封宬看着神色安然地说着棉花好看的云落落,忽而失笑出声。
将云落落的手拉向自己,点头。
“好,听落落的。就画棉花。”
云落落抿唇,似乎也有点儿高兴,刚要说什么。
“殿下,云先生。”
暗七忽然出现在门边,低声道,“朱府周围有人窥探。”
封宬当即眼神一厉,朝暗七看去。
暗七又道,“身手不弱,少说有近二十人,似是有备而来。”
封宬皱了皱眉,松开云落落的手站了起来,刚要朝外走。
身边的云落落也跟着起身,问:“亥末了?”
“是。”暗七应声。
封宬转脸看她,“落落现下便要过去?”
云落落点头,将桌上的匕首和另外几道符篆以及其他物事装进身侧的小兜里,又转到屏风后,拿了个巴掌大的小木盒。
封宬见她将小木盒也塞进了布兜里走过来,又朝暗七问:“要如何才能见到朱大人?”
暗七朝封宬觑了一眼,道,“殿下本安排我等暗中潜入,将朱大人带来此处。”
难怪都这时候了,也不着急。
云落落抬头。
封宬面无表情。
暗七又道,“只是如今朱府外有人窥探,只怕擅自潜入会引起不必要的动静。”
也就是说,得看之后封宬如何安排了。
封宬凝眉,少倾,转向云落落,“落落可能入朱府?”
这话问得奇怪,暗七没听明白。
却见云落落看向封宬,“三郎带我么?”
“??”
听了个大湖涂的暗七心想,你俩说的是人话么?
封宬一笑,点了点,“好。”
然后朝云落落伸手,云落落看了眼,将手搭过去。
封宬脚尖一点,带着人,跃上了墙头。
暗七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心想,你俩说的指定不是人话。
就听封宬低低吩咐了一句话下来,神色微变。
他转过头,见赵四从后排房走出来。
当即道,“朱府有变,外头身份不明之人窥探,恐是上午行刺那一行。”
赵四脸色一沉,朝后头扫了眼,正好四喜跟过来,立即转身往回走,道,“我知道。我去稳住那狸子妖。”
云先生说了,暂时不能叫他轻易挪动。要是知道朱府有险,这小妖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动静来。白瞎了云先生的一片好意。
赵四点头,又对暗七道,“我去一趟京兆府,你带着人,守好朱府。殿下?”
“殿下带着云先生先行一步,往朱府内去了。”暗七说着,又将封宬刚刚吩咐的那句转告了赵四。
赵四也是眼中微异,朝暗七看了眼,却没说话,点点头,挥了挥手,有两个黑衣人从墙头一闪而过!
暗七跟着一动,没了身影。
夜幕下,月色微凉,徐风轻暖。
南曲朱府的一处墙外。
灰衣人忍着肩膀疼痛朝那墙头看了眼,对身旁一个不过他腰身戴着兜帽的小小身影低声道,“小师父见谅,打探之人很快回来。今夜必定能活捉朱亭镇!”
那低矮身影并未出声,朝左右看了看,忽而指了指南边的一个位置。
灰衣人眼神一闪,当即挥手。
一行人当即无声疾步朝朱府南向而去!
穿街之时,手中森光毕现!
朱府南边的一座墙头,封宬揽着云落落站在那儿,扫了眼底下朱府之状,微微有些讶异。
“这朱府……”
他从不非议人物。
故而并未启齿——朱府,出乎意料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