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垂眸,放下柳枝,再持钟锤。
“当!”
然后,用手指点起祭桌上点燃的香灰,来到杨道真面前,在五皇子的额头,胸口,手心脚心各点画一抹。
原本吃饱睡足正精神好的五皇子似是难受地哼哼了两声。
杨道真面露爱怜地拍了拍他。
他伸在外头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了抓。
封容看着那手背上印着的‘福’字,眯着眼,唇边笑意渐深。
祭桌前,空心退回祭桌前,跪坐下来,竖起佛掌,转动念珠。
低念祈福之经。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祭桌前突然爆出一声尖利的婴孩啼哭!
吓得原本心怀各种心思看着的众人纷纷惊讶看来!
含笑俏然立在桌前的杨道真也吓了一跳,忙抱紧骤然哭声的五皇子,低头轻哄。
随即,视线落在五皇子的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疑惑。
对面。
空心却无所察般,继而念道。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出魔罥网,解脱一切外道缠缚;若堕种种恶见稠林,皆当引摄,置于正见,渐令修习,诸菩萨行,速证无上正等菩提。”
五皇子的哭声又小了下去。
杨道真顿时松了一口气,众人皆又露出几分笑意。
唯独封容。
靠在座椅上,朝身后,澹澹地瞥了眼。
站在她身后的那一行中的一个满眼沧桑穿着内侍服的宫人察觉,低头,片刻后,袖子里一块符牌滑到手心!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贫无衣服,蚊虻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宝庄严具,华鬘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玩,皆令满足。”
空心念完,双掌朝上,做佛印。
杨道真忙上前,跪坐到空心面前,将五皇子双手奉上。
空心睁开眼,以佛印正要往五皇子的天灵上点去。
忽然。
目光落在五皇子紧紧攥紧的小拳头的‘福’字上。
封容身后,那内侍五指一攥!
“卡察。”
符牌崩裂!
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在殿内刺响!
“啊!!!”
杨道真勐地将手中的五皇子丢了出去,惊叫着伸手,“这!这是什么!!!”
空心伸出的手,正好将五皇子接在了怀里!
低头一看。
原本嫩白可爱的娃娃,在肉眼可见之下,被一层绿色的脓包状的鳞壳覆盖!
粉嫩的指甲猝然伸长!白胖饱满的额头,黑色的尖角猝然破皮而出!
身上金丝莲花纹的衣裳,一寸寸崩裂!
露出底下溃烂又坚硬似硬壳的肌肤!
在空心的怀里,吧嗒吧嗒着张开嘴,露出口中黏腻发绿的黏液。
然后,发出一声刺穿人耳的——尖哭!
“哇啊——!!!”
空心当即将这不人不妖的五皇子丢了出去!
翻手为印,眼看就要盖下去!
旁边忽然扑过来一人!
他一掌打在那人的肩头!
“噗!”
那人一口血喷出!
清雅曼妙的脸上顿时一片苍白!
正是杨道真!
“又芯!”
景元帝骤然高呼!
空心勐地抬头!
就见,一片恐慌惊乱之中,封容站在方才杨道真所站的位置,笑意难掩。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抖动起肩膀,分明眼中皆是嘲讽之笑。
口中却惊呼。
“圣僧!你对五弟做了什么!”
……
“所以,五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妖物?而杨道真为了护住变成妖物的五皇子,被圣僧一掌打成重伤,至今昏迷未醒?”
连封宬听完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略沉吟后,问:“父皇如何处置?”
赵一道,“皇上下令将圣僧软禁飞云宫。五皇子……如今无人敢碰,只命飞云宫道人将承乡殿围了起来,五皇子就在那殿中,现下不知情形。”
顿了下,“杨道真送到莲花宫静养。宫内其他人等,也全都圈禁在承乡殿隔壁的麟德殿。”
堂堂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妖物,父皇必然要控制人言。
封宬凝眉,片刻后,再次问道:“慈宁宫和昭阳宫可有异动?”
赵一微讶,当即道,“昭阳宫林贵妃因昨日前往慈宁宫冲撞了太后,并未参加今日的百日宴。慈宁宫中倒是听闻宾客被安置在麟德殿,派人询问过。其他……并无明显异动。”
有了五皇子妖变这样的大事,着实不曾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应和动向。
封宬点点头,又道,“慈宁宫和昭阳宫,让红影仔细。另外……”他停了停,细细琢磨后,“方才说,封容今日在承乡殿,曾高声呵斥圣僧?”
赵一点头,因着朱亭镇的提醒,所以御察院在今日的承乡殿内外都安排了人。
就听封宬低声道,“林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在百日宴前一天故意前往慈宁宫,得了这么个名正言顺不能参加百日宴的机会。”
赵一明白过来。
——这彷佛是提前知晓百日宴会出事,而找了个理由避开一般。
“让人盯着封容。”封宬忽然道。
赵一明显意外,看向封宬,“殿下的意思是……”
封宬看向一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云落落身上,神色微微一缓,继而道,“我要她这段时日的行踪。京都内她供养的两处道观,再去查一查。”
赵一点头,“是,卑职去安排。”
顿了下,又问:“那五皇子……”
封宬已转身,澹然道,“别有用心之人博弈之棋罢了。不必理会。”
这一刻的封宬,彷佛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位三皇子殿下。
冷血,无情。
封氏皇家血脉中天然传承的残忍,一露端倪。
赵一心头一凛,朝封宬看了眼。
封宬脚下微滞,又看了眼那边的云落落,缓声道。
“五皇子是人是妖,都只是一枚棋。而这枚棋子要引出的后招,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的。”
他低笑一声,尽是嘲弄,“朱亭镇曾暗示过我不要插手,为何却是我不要插手,而并非御察院?”
赵一皱了皱眉。
就听封宬道,“除却皇子的身份外,还因为我的身后,有个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