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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小雅去图书馆泡了一个星期,选择当时盛极一时的福特T型车作为研究对象,翻资料,找灵感,吭哧吭哧写了一大篇,跟着那些学生一起,交了上去。

到公布成绩的时候,老头儿玩了个坏,在黑板上写了个98分,前面划了一条横线,然后回过头来跟大家说:这是这次的最高分,你们谁有信心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有个胆子比较大的男生冲上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那横线上,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头儿,老头儿笑着摇摇头,把那名字擦掉了。

接着又上去了几个,老头儿都把名字擦了。

后来有一个小子,属于基本不来上课,成天瞎混那种,看着好几个人都下来了,也不管自己的作业完成得多垃圾,颠儿颠儿地跑上去把自己的大名写在了黑板上。

这次老头儿没擦他的名字,只是把98后面那个8给擦了。

下面哄堂大笑,那个家伙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老头儿重新把那个8写上去,然后擦掉前面的名字,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了三个字:

吴小雅。

大伙愣了一愣,因为谁也不记得班里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很快他们就想起来了,全班的目光都聚向了坐在最后面,又惊又喜,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咬着嘴唇,拨弄指甲的小雅。

老头儿说:大家为这个小姑娘鼓鼓掌好不好?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小雅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可,这种感觉和当初做小姐参与选台时,被客人们死盯着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客人色迷迷的目光时刻提醒着她,她只是一个商品,可以被随意买卖的商品。而这些学生们的目光和掌声,还有老头儿赞赏的微笑,都在告诉她,她这次获得的赞许和肯定,是她作为一个人获得的,作为一个大写的人!

老头儿走到她面前,问:你别的功课怎么样?我是说语文数学外语政治什么的。

小雅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傻傻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老头儿拍拍她肩膀,说:回去把高中的课本翻出来好好补习一下,如果你愿意,明年考进来吧!别再旁听了。

小雅顿时热泪盈眶,咬着嘴唇,郑重地点点头。

这后来,小雅虽然还继续在苏大听课,但是也顺带复习着高中的课程,她让刘嘉明给她找了个中专毕业证书,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可以在第二年的7月,参加高考,实现她的大学梦了。

小雅结交了一些朋友,系里的学生跟她的关系都很好,那些姐姐们上课、吃饭,去图书馆都会叫着她。也有一些男孩子追求她,想请她吃饭看电影什么的,但是她从来都是婉拒,一些胆大的会直接把情书塞到她手里,她通常就是看完后默默的扔掉。

她是这样跟朋友们解释她的来历的:她是苏州郊区的,高考落榜了,然后还想继续学习,就来了市里,住在一个亲戚家,然后在苏大当一个旁听生,到明年争取考进来。

由于刘嘉明平时也不来学校找她,她晚上就是自己回家,因此这番说辞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小雅很得体地保持着与朋友们的距离,有时晚上看书看晚了,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出于怎样的目的,想送她回家,她都会婉言谢绝,一定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如果事情就是照着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她应该会在98年的7月参加高考,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学生,会在2002年毕业,找一份很好的工作,过几年再嫁给一个好男人,不知道她过去的男人。

可是事情的变化往往是出人意料的。

而导致这个变化出现的人,是她曾经的那个情敌--胖丫头,她的大名叫黄珊珊。

赵磊考上北大的那一刻,小雅做梦也没想到,另外一个知道她底细的人居然考进了苏州大学工商管理系,就是那个大年三十的中午,发现她走进了天宝酒店的那位初中同宿舍的同学,那个暗恋赵磊的胖丫头。

胖丫头黄珊珊自从一年半以前被赵磊先骂后吓了一顿之后,对这个帅小伙是彻底地心灰意冷了,她原本以为把小雅的事情捅给赵磊,赵磊就会对小雅断了所有念想,投入她的怀抱,可是赵磊那天晚上却跟她说那家酒店根本没小雅这个人,还警告她不要到处去说,这又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可能看错的,两人还聊了会儿天呢!她穿成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个学生样,进了那家酒店也是清清楚楚的,她去那里能干什么?黄珊珊当时想不通,后来实在按捺不住,就找了个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又去那里打听了一下,人家回来告诉她:

吴小雅是他们那家店最红的小姐呢!

黄珊珊一下子明白了赵磊的用意,他一定已经知道了,却还在拼命帮小雅瞒,还不让她跟别人说,这也太欺负人了!那个吴小雅有什么好?都去**了,他还那么向着她!这么贱的男人,不要也罢!

她彻底断了对赵磊所有的念想,但是一想起小雅,则是恨得牙痒痒。恨完了之后,接下来就是人格大转变,她觉得赵磊之所以喜欢小雅,不就是因为她漂亮么,看来女人如果长得不好看,再努力也没用,男人还是不会喜欢自己,宁可喜欢一个漂亮的小姐。因此后来的这一年多,黄珊珊基本上心思就没在学习上了,成天琢磨着怎么打扮,怎么化妆,冬天往少里穿,夏天往透里穿,可惜底子太差,东施效颦,搞得连原有的那点可爱劲儿都没了,整个一不伦不类。父母有时看不下去,指着鼻子一通骂: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跟他妈鸡似的!

她只当听不见,鸡怎么了?男人不都喜欢鸡么?她想到了小雅,心里愤愤不平。

就这么一来二去,学习就给耽误了,高考结束后,黄珊珊看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分数,不由得失声痛哭,原本以她的成绩,考一个上海普通大学的本科没问题,可是现在,要想在上海上个专科都上不了,只能去外地读专科,她起初填志愿的时候,出于保险,在第三志愿里面填了苏大的工商管理系专科,结果还真只能灰溜溜地去那里报到了。

这时的黄珊珊对小雅的恨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认为她今天所有的不幸,失去赵磊,人格扭曲,穿戴像鸡,高考失利这一系列的痛苦都是小雅造成的,她在梦里已经无数次地把硫酸泼到了这个小贱人的脸上,或者拿刀在她的胸口刻下婊子两个字,然后倾听小雅的惨叫,在黄珊珊听起来,这惨叫声是多么的悦耳。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无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总会把罪过加到别人头上,通过不断憎恨别人,来让自己获得心理上的满足,这一种人有一个统称:弱者。

小雅会不恨雷建国么?那个男人霸占了她的家,让她无家可归;小雅会不恨韩刚么?那个禽兽夺走了她最宝贵的贞操,并且最终导致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是小雅并没有每天想着去憎恨,去报复,虽然有时韩刚那副狰狞的面孔还是会吓得她从梦中醒来,浑身大汗淋漓,但是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付出努力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她要通过读书,学习,挣钱,把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有可能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宣战,并且彻底消灭他!

把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埋藏在心底,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这样的人,也有一个统称:强者。

有意思的是:强者吴小雅完全不知弱者黄珊珊对她的仇恨,小雅这个人有时候很理智,有时却又非常单纯,她一直以为赵磊那天找到酒店里来是上天的安排,因为自己一直有一种预感,赵磊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当小姐的事情,所以她居然从来也没有去想过为什么那天赵磊会找到她。找见她的那天,因为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她没有问,一年多以后在苏州见面,她也没有问,而且直到她遇见黄珊珊之前,她甚至都再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黄珊珊之所以是弱者,是因为她除了在梦里意淫般地报复小雅之外,对于这个当红的头牌小姐,她纵然恨不得能食其肉寝其皮,也的确不能拿小雅怎么样。开学之前,初中同学搞了一次聚会,赵磊也来了,她谄笑着想去搭讪,结果赵大帅哥当她是空气一样,直接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跟其他同学相互敬酒嘻闹了,把她像个木头似的丢在一旁。

赵磊是他们初中这个班高考成绩最好的,北大的金字招牌炫得她压根就没敢提自己考去了哪儿,过了几天,她偷偷地拎着行李,跑到苏州来报到了。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黄珊珊去的这个系,上课的地点是在苏大东校区,距离本部有十几公里,而小雅则是一直在本部听课,所以一直到1998年的元旦晚会之前,黄珊珊并不知道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个人居然也在苏州大学,而且,还是那么红。

小雅在艺术学院渐渐成了一个小红人,大家都喜欢和她交朋友,拉着她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很多人都坚信这个小妹妹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们艺术学院真正的一员,因为她的聪明,刻苦还有天赋。

临近元旦的一天,小雅正在图书馆里看书,一个同学来找她,说是团委书记有请。

去了之后才知道,学校要搞文艺晚会,通常这一类的活动都是以艺术学院的学生为骨干参与其中,其他专业的,以及别的校区的学生到时候会赶到大礼堂来观看,现在节目和演员已经选得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一个晚会女主持人,艺术学院的冯院长,也就是教工业产品设计的老头儿,给团委这边推荐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小雅。

小雅以前初中时参加过班里的类似活动,但是参加大学的元旦晚会这还是头一遭,她有些担心,怕自己应付不了那种大场面。

校团委书记是个挺年轻的女老师,笑嘻嘻地说:没事,什么事情总得有第一次吧,说着拉过来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这个小江啊,是东校区那边推荐过来的,以前主持过很多活动的,是个大才子呢,你多跟着他学学,没问题的!

那个男生长得白白净净,颀长的身材,戴一副玳瑁边的黑框眼镜,非常文气,友好地向她伸出右手:你好!苏大工商管理系95级江永川。

小雅伸出右手,轻轻地和他握了握,这个人的风格既不像赵磊那么阳刚而厚重,又不像李子期的热烈奔放,面对他的时候,心跳并没有加速,呼吸也很平静,但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服,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感觉暖洋洋的,透着慵懒和惬意。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出现,彻底毁掉了那个恨她入骨的女孩子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让她留在苏大,考进苏大的梦想化为了泡影。

因为这个江永川,正是黄珊珊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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