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抬手擦去嘴边鲜血,更是擦去那透明的银丝,手不能抑制地微颤,就那样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却冻得益铃心上、身上都打了寒战。
“云师弟?”
长天青本欲推门进殿,却因在门外就感觉到了云诀倾天的怒意而惊怔,不由神一凛。
“谁也不许踏入殿内!”
一声怒喝。云诀扬手更是结了个结界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长天青不得不惊,索眉肃面顿在了门外:“……云师弟?”
回过神云诀脚下微跄,一时也被惊住。
自己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结下结界,下意识地……是想遮掩什么?
难道……到了如今,他仍是只想六界知道,她不过是自己上慈下孝未曾真正犯下大错的好徒儿吗?
窒息无力到险些栽倒。心中那股排不出的狂怒与掀乱难言全部化成了腥咸涌出嘴角,瞬间就将白衣染红大片。
益铃瘫坐在地上,吓白了的一张脸早已表达不出心中翻天的惊恐,她抖手爬起跪下,全身抖瑟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云诀勉力轻阖双眼,运力于身强抑波涌不迭的情绪。
仙牢、迷情林……知自己误了她,他狠心绝情一再逼她断念……却终是不能避免地,走到此步……师不成师,徒不为徒……
纵邪成欲生狂入魔,他自认知她禀性,却被她今朝一举完全打乱了预想……
误她成天魔他心有动容愧责不忍……可若容她纵邪生魔性真成一世邪魔他又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心中泛开倾天的无力惊痛,他紧抿的双唇微微轻颤。难道……她还容得自己姑息纵容么?
剧烈地咳了一声,唇边再次染血……眼望她如失了魂魄般直直跪着,青稚的身子裸露在自己面前,粉嫩如桃花瓣,盈盈地却格外刺眼……
他颤手一挥,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恢复如初。
脑中一沉,云诀无法避免地更觉昏沉,他脚步不稳地下得榻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我今日亲手废了你天魔功力,你可有话……”
身上、心上剧烈的抽痛,一阵强过一阵。她干涩的红眸因他身上那虽已被他散去却仍自强留她心上挥之不去的大片刺眼腥艳而轻轻颤抖……天魔无泪只有血。她抖唇跪在云殿冰冷的白玉石上,却不敢轻意掉下血泪,只能一劲地抖瑟摇头。
云诀强抵身上虚弱,拔出无情剑强撑着……一运力陡然一声咳,玉石铺就的地上立即洒下一口红艳鲜血。
呆滞的目光猛地回神益铃吓得肝胆欲裂,忙抖手抱住无情剑,半也觉不到痛与不痛,她急红了眼颤声轻咽:“师父别……别再运力……铃儿自己废……自已废……”
云诀心上一颤对着她不出一个字。
她笔直跪着身上几处大穴相继爆破真气倾泄肆流。
一阵无力,手一抖无情剑砸然落地,结下的结界也应声而碎,他再强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道青影即时飞纵入殿忙将他接住。“云师弟?!”
长天青震怒,一掌将益铃打出丈外吐了血,回头急忙召出那方锦盒中的金边灵芝,又取出数多仙药一并喂他服下,一边输入真气给他运力行身救治心肺一边对益铃高声怒喝:“孽障!你竟是敢与你师父动手了么?!”
金边灵芝只生于昆仑山巅九百年一株珍贵无比药效惊人,云诀身虚体弱怒伤心肺得效却更是奇快,他身上仙力本已多数得还,行气周身自然助力。此下身子暂时回复过来护体银光立即强盛了。
长天青一惊,一探他脉相脸上不由一喜脸色缓和了下来。转头再对益铃身上威慑之气虽强却也敌意稍减,正待什么,一弟子行色匆匆御剑弛来。
“禀仙尊、天尊,魔界大军袭至于山门外已与蜀山三尊战上!”
长天青脸色骤冷,睥睨益铃再不什么。
云诀数声轻咳,撑力起身流凤白袍清冷摄人,兀自迈开步子踏出了云殿,从头至尾未看益铃一眼。
白衣纵天,益铃望着他消失眼中一度心颓呆滞,下一瞬却猛地回神……夕?!她忙爬起身飞身追去,毕竟魔力泄了大半动作稍缓被身后长天青一掌击落。
“孽障,容不得你在仙门肆意妄为!”
“大师伯!我劝夕,我去劝夕回去,请大师伯信益铃一次,益铃一定努力劝他回去避免仙魔之战!大师伯请信益铃一次吧!”
长天青脸色肃然,看着她半晌却未再斥她称呼,沉着脸不语睨了她一眼又扔了捆仙绳,但也挟着她往众仙那边去了。
夕阳西下,霞光漫卷,残阳如血,滴滴犹泣。
寒海之上已是整个天翻地覆。
乾坤殿幻野仙境,连着蓬莱各处,在此可望尽仙岛周遭各况。
众仙多半于护山结界之内凛冽观望,山门外却已是光波四散,杀声震天,数十万魔兵聚成的邪魔煞气如硕大黑云盘踞半空嘶声呐喊叫嚣。
千白与紫烟各斗着蜀山天、人尊,身影交错快如疾电,而魔夕正与地尊日不落斗得不可开交,鲜血四溅,他面上一贯傲邪,徽墨出手不时划过日不落身上某处,却不伤要害只看他血肉飞溅仿佛是在肆玩一般。
群仙无人不惊无人不气,几度要飞外去助都被风独灭拦下,众人群情愤然眼看再也拦不住一场大战便要一触即发,一个白影倏地从远处御风而来。
“仙尊!”
众人见了都喜出望外立时静然,群魔也一度心惶静了半瞬,下一刻仍旧叫嚣起来。那边风独灭一眼望不尽他体内仙力更是一惊,此去发生了何事?仙尊竟似恢复了……
云诀于众仙面前落下,苍白难掩的面上波澜不惊却透骨生寒:“谁许他们擅自出界迎战的?”
众人微凛,一时哑口不敢多言,风独灭上前一步:“回禀仙尊,择日地尊报亲子之仇心切,未得令便出界迎战魔夕,东扬天尊与端女尊者不得以出界相助。”
云诀不语,抬头看见结界之外半空之上魔夕一番肆战下来煞气倾天魔性尽显,出手诡邪狠毒不由面上一沉。
那边魔夕见了他也是一阵沉寒冷笑,眯眼一掌将日不落击落云头,眼看是五脏俱裂难有生地。
东扬天尊一声大喝,不顾千白攻势飞身去接。
紫烟见了云诀自是无奈,她现身为魔宫将领也不能太过肆意不听魔夕之令。不过更重要的是千白之言,他们若不来那丫头这次恐真有危险。
“她呢?”紫红长发肆扬,魔夕极冷地看着云诀。
云诀寒眸若星,轻抬,恍若未闻他的话:“你马上领兵撤回魔宫便罢。”
胸口微微起伏,全身的煞气倾天而起,魔夕艳邪至极的眸中杀气如火般喷出,他二话不一手甩剑,徽墨疾驰如电眨眼贯穿了结界之外的蜀山天、地尊。
长天青正挟益铃飞来,一见此景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大喝:“大胆妖孽!今日本尊定要碎你魔元让你灰飞烟灭!!”
言罢一把丢下益铃当空一喝,随身剑鞘青光一闪,飞出一把白光滟滟的长剑,众仙一看不由大振,赫然就是神器阴阳天令剑!
再看天魔益铃已被制住更加势足,不由急望一眼云诀,见他面上冷寒无意出声阻止,便奋然助力看长天青飞出结界与魔夕轰然战上。
他本与魔夕旗鼓相当,更有神器在手,一时间竟逼得魔夕步步后退只守难攻。
千白大大皱眉知道夕若使出魔毒要胜手执神器的蓬莱天尊长天青也非全然不可能,但日前他却已将过往所炼魔毒悉数毁了干净以至如今难有半分诡胜之机。
神器之力强大无比只人如何能挡,一阵白光爆裂间魔夕被剑中神力击出数丈面色一阴吐了一大口血。
千白与紫烟一看就知他心肺俱已重伤才未能忍住当众吐了血,急欲上前相助却都被威然神光挡在百丈之外难以介入,面上不由一紧心上惊忧。
益铃被捆仙绳所缚瘫坐地上不得不急忧痛然,哭着喊道:“夕你走,你走啊,不要管我——”
魔夕一双异眸冷狂无比地睨向她,黑衣在半空中猎猎张狂映在胭霞红天之下宛如修罗:“……这就是你所的‘就回’?你终归是要逆我的是不是?自将性命轻待到如此地步……蠢丫头,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我走?!”
红泪顺着脸颊滑下,益铃咬着牙颤声呜咽:“不是的……不是的……我不逆你这次真的没打算逆你……可我真的犯下了大错……真的犯下大错了……”她寻不到理由可以原谅自己了,这次真的寻不到了……
魔夕一见她脸上万念俱灰了无生意的神色心上更加狂怒撕裂:“你只要敢死!我必杀尽人间屠尽仙门要他们一并陪葬!!”
“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长天青勃然大怒,白光纵起数丈高卷盖漫天风沙向魔夕迎面击去,一招绝魔杀神力暴肆如浪,雷霆般半也不欲留他生地的狠绝气势!
顿觉不妥,云诀眉头皱起,正欲出手。却见寒光一闪一根银针从樱罗树后射出忽然向长天青身后袭去,来不及思他指弹打落毒针,却断然来不及去阻下长天青杀伐威震的那一剑强击了。
日落师兄!!落花倾城藏身树后脸上猛地白了。
“夕?!”益铃忧急欲狂,猛然发力竟将捆仙绳生生挣断,她瞬间召出一物运尽体内余力便向长天青手上神器掷去,轰的一声,无尽神力荡开将天边云霞都推开千丈,界外之人无一不被波及倾倒云头难以起身!
好半晌风沙散落,众仙惊震哗喑,那邪魔诡煞的阴云竟从半空中消失殆尽半都不剩了?!可明明诸魔俱在一个也不曾离开啊!
云诀马上预料到什么,手心微微有冷汗沁出,双眼不免严厉地扫向了益铃。
果然,下一刻魔夕脚步微跄地从云中立起身来,他一阵狂肆嚣然地大笑嘴角溢血不止:“云诀!我看你还如何阻我!!”
言罢大手一挥,奇迹般受了神力波及却毫发未损的群魔马上集起。
艳发倾乱翻飞,他举起接来的神器劝魔簪,缓缓地冷声下令:“诸-魔-听-令,全部杀入蓬莱!”
众仙大惊,俱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云头众魔愣了一瞬后似发现了什么,全部叫杀着如蛟龙入海般往结界内冲来,一个一个,竟如再不受结界分毫影响般入了山内!
益铃整个吓傻了,呆呆地瘫在地上。
她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将神器劝魔簪扔去救了魔夕,却因自身原就可以随手开启神能和陡然运起的天魔之力而将神能之威激到最大,神力暴涨硬是击偏了长天青的雷霆杀招,使魔夕只是受伤。而劝魔簪的神能却被激散四开运用到了所有界外诸魔身上!!
这结界,俨然对他们已成空设之物了。
“夕!不要——”
益铃肝胆俱裂飞身而上,一人之力挡在群魔之前,早已泄去大半的天魔之力颤微微地张开如幕竭挡诸魔。
黑衣染血一片深沉在红霞映天中隐去了踪迹,魔夕御风而立面上一闪而过的绝世温柔:果然是蠢丫头,还当他真来闹事不成?
飞身上前他一把将她娇的身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也不话。
实则是得了她便默应息杀,就要带她安然离去,他所要所求的不过是她虽蠢但安然活着……
却是这时,那先前几度重伤本应已死的蜀山地尊日不落突地瞬间飞来,电光火石间举剑从抱着益铃未思防备的魔夕背后狠狠刺入!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人料到……
鲜血横飞,一大蓬溅在了益铃的绿裙上,浸染腥红。
益铃愣愣地低头,看见他的手被长剑贯穿紧紧抓在穿心而过的剑尖上,离自己心口半厘距离。背上又受了日不落玉石俱焚的狠命一掌。
紫烟大怒,一鞭甩去,日不落眼中恨意翻腾,大笑着断气。
风中一时漫开挥不去的浓烈血腥味,窒息般充斥益铃脑海心头,红红的,轰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千白一颤,身后群魔亦桀然愤起:“魔君——”
魔夕傲邪的紫红异瞳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温柔潋潋:
“蠢丫头……本君不准你死……我过只这一条……只这一条……你绝不准再逆我……绝不准……绝不准……”
益铃呆呆地被他抱在怀里,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声音。
感觉到他抱着自己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然后骤然松了……手轻轻地落下。
全身一颤,血泪滚出来,抑制不住,一颗连着一颗,一颗连着一颗地落下云头,她好想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却只能呆呆地喃语:“夕……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不逆………不逆了………真的不逆了……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夕……夕……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
魔身死寂,魔元未灭,他的魂魄化作轻烟合散随风,丝丝缕缕漂遥而去……眼中哭到干涩,益铃茫然无措地伸手去抓。突然间一道赤红绯影纵滑而来抱起夕已死魔身并收魂魄顷刻飞驰离去。
益铃惊恐回神怕他伤害夕的魂魄急狂追去却被千白一手拦下:“是腾火。”
益铃怔在空中有些呆愣地头,步伐有些摇晃的慢慢转过身来……
“魔尊……”紫烟看着她痛傻失魂的样子,心上不觉沉痛难忍。
益铃盲目抬头看她,眼中一片悲戚迷茫和自责绝望。还有入骨的惊措、无助。夕走了……他走了……
其实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只是觉得痛,觉得很痛……
千白素来慵懒的面上凛然沉寂了。
(今天太晚了……等翼周五再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