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密不透风的昏暗审讯室再一次被打开,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白色的灯光亮起,刺的张致铭的眼睛微微疼。
“张致铭,你可以出去了记得以后别再打架,你爸爸在外面等你,他今天可是赔了不少医药费的。”
“知道了警官,见我爸之前,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
“能帮我理个发吗,推光就好,我真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重新做人。”
张致铭将长长的刘海往上撩起,双眼目光怔怔的看着警察。
警察想了想,摇头叹息一声:“认识到错误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用不着削发明志。”
好嘛,白嫖理发的计划失败,看来还是得自己抽时间去理发店。
张致铭之前也见到了躲他许久的王小欢,他自成功逃跑之后就直接熘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去报桉,所以张致铭去了他家周围找才没能找到他的。
但此时张致铭也有些庆幸当时没能找到王小欢,不然当时以为身在梦中的他绝对会打死王小欢的,从而被判刑,丢失了能够见到唯一亲人的机会。
“好久不见了呢!”张致铭回忆着那并不算高大的背影,眼中起了些雾气。
他的儿时称不上美好,虽然不缺吃穿用度却没有感受过什么是亲情。
父母是他们老一辈给牵的线,很俗套,就是两位老战友指腹为婚那一套,让原本父亲不感冒的母亲硬是和父亲走到了一起。
而这段感情也在张致铭七岁那年因为外公的去世而划上了终点,最后法院将他判给了父亲,而他也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那时候的张父或许也是受到了打击,为了强行麻痹自己强行让自己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也就没有空闲去管张致铭,从而导致了张致铭从孩童时期到高二几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度过。
在别人眼里张父是一个值得吹嘘的人才,白手起家凭借自身的努力创下了不小的基业,从别人口中的小张变成了张总。
可是在张致铭的眼里,父亲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是一个除了拿钱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是一个不知道他渴望的是亲情的白痴。
他也曾试图去拉回父亲的注意力,考试考第一名,参加校园儿童歌唱比赛拿奖,成为其他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可这些都不行。
然后张致铭选择了调皮捣蛋,把他所能想到的不伤害到别人的坏事都干了一遍,可父亲依旧没有将目光转移向他。
张致铭决定讨厌父亲,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亲情。
等到张父回过头来想要照顾张致铭的时候,张致铭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个父亲了,但凡是父亲说的话他都要反驳一番,但凡是父亲所做的事,他都想要去抬杠。
“阿铭,今天你18岁生日,我看你平时总看电视上弹吉他,给你搞了一把好吉他,一万多块才买到的呢,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的事情不需要张老板你来操心。”
“可是今天是你生日,你就给我个面子收下吧!”
“以前都没过过生日,以后更不用。”
次数多了张父也就不再惯着张致铭了,父子俩开始针锋相对,最后张致铭一气之下自己在大学住宿舍住到了大学毕业,愣是没回家去见张父一面,也没再要过张父的一分钱。
“阿铭,你给我一点尊重行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爸!”
“你哪一点值得我尊重?”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看我就是太给你脸了,有本事的你永远别来见我,也别用我的钱。”
“好啊,正合我意,谁稀罕你的那点臭钱。”
张致铭最后一次得到消息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月,一辆客机发生了空难,遇难者名单中他的父亲张庭耀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还记得,在父亲登机之前,还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阿铭,在外面住的不舒服了就回家吧,之前是爸说话过份了,以前也都是爸的不对...”
当时张致铭还在窃喜,终于打败了父亲,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多年来的痛苦,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那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天空是灰暗的,张致铭心里空洞洞的,孤独失落无助一瞬间将他给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感觉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直到那个时候张致铭才意识到,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恨过父亲。
时光荏冉,岁月蹉跎,一晃十数年过去张致铭依旧记得十八岁时那个骄傲的父亲低下头讨好似的送了自己第一份生日礼物,二十二岁时,父亲用近乎卑微的语气别扭的和自己道歉。
跟着警察从审讯室走出来,看见了大厅当中那个一米六有些发福的身影,据说当年母亲就是因为父亲的外形一直在嫌弃父亲,可是张致铭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心底的记忆抽丝剥茧,一年又一年的浮现在脑海之中,父亲已经给过他一次道歉了。
而自己,还欠父亲一次道歉!
他在,人生尚有来处,他去,人生只剩归途。
这一次,他不想再体验一次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爸!”
张致铭颤声喊了一句,按理说他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可当无数次魂牵梦萦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泪珠还是没止住的落出了眼眶。
原本准备说教儿子的张庭耀被喊的有些发懵,这是近两年来儿子第一次喊他爸,平时和他说话都总是你来喂去的,他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哎,哎,怎么了这是,是警察同志们吓着你了?”
送张致铭出来的警察也是一愣,这好端端的咋还哭上了呢?
我们没人吓他也没人打他啊。
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这么脆弱吗?
“没,没事。”
张致铭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支支吾吾的说道:“只是想提醒你该减肥了,再胖下去对身体不好。”
张庭耀闻言神色一怔,翻了个白眼,还以为要扇情呢,搞半天是自己自作多情:“你还管起你老子了,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吧。”
张致铭跟在老爸身后走出了警局:“好,我还想先剪个头发。”
“这就对了嘛。”
张庭耀总算是露出了笑脸,就连被叫进警察局保释儿子的一点恼怒都消散了,不过嘴巴上还是一副过来人想要教育人的语气:“我早就说了你这头发该剪了,清清爽爽的多舒服,非要学那些二流子当什么艺术家。”
如果是十八岁的张致铭,应该会在被父亲说教以后争吵一番,但如今的张致铭听着却只是嘿嘿一笑:“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正要去剪么。”
理发结束后已是傍晚七半点,但八月的天空还微亮着,父子俩去了就近的一个餐厅吃饭,张致铭主动拿了两瓶白酒摆在桌面上,自事业成功后就宣布戒酒了的张庭耀大笑着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无需多言,心结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