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这老头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据我所知,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丝幽默细胞。
于是我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你让我‘帮’你找凶手?”
‘帮’字的语气着重加强。
他不悦,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希望我在他的目光下,自动自觉的受惊致死——拜托,你以为你是美杜莎啊?!
于是我勇敢的瞪回去——
过了几秒钟,他慢吞吞的说,“我更愿意这是一次交易,我雇佣你——”
没有语言能形容我内心的感觉了——这就像忍辱负重N多年,终于大仇得报的可怜孩子,总算抬头看见一片青天!
而我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笑的贼眉鼠眼,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我,拒,绝!”
他一点也不吃惊,这让我的得意稍稍打了折——好在我会安慰自己,他肯定是装的!别看现在一脸平静(话说他们卫家的人都是死人脸),其实心里一定又恼又恨!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是微笑。
他冷冷看我一眼,“两万。”
……我低头,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想想利息飞涨的信用卡债务,想想我老妈肯定不愿意帮我……
我还是坚定的转身了。
他在我身后:“五万……”
我的脚已经到了门口。
“十万……”
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
“二十万……”
我靠!
这个死老头故意的吧?明知道我缺钱,这么勾引我?!我脑筋飞转——我跟卫天蓝是不可能了,这老头又一直觉得我是为了钱接近卫天蓝,我要不要这个钱他也不会喜欢我——我干嘛不要?
主意打定,我坚定的转身,“成交!”
他在我意料之中,露出轻蔑的笑容——切,我理你这个?
“先写个合同吧,省的以后你赖账。”我又坐回沙发上,和他隔着五米远,两两相望(=。=)。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然后抬头看我,示意我过去拿——喵的,这么折腾人,早知道我不坐下了!
只好巴巴的跑过去,拿了文件一看——靠之!合同是一早就写好的!
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最离谱的是,连调查费都写的很清楚,“二十万元整。”
真是让人绝望啊——我一点也不想当只老鼠,被这老猫这么戏耍!
可是现在我好像也只能当只老鼠了——合同上面放着一张十万元的支票。
天地良心,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支票长什么样?
我装作宠辱不惊的不管那支票,大致扫了一眼合同——我有半个月的时间调查这起老头以为的谋杀案,但事实上,我知道我只有两天时间。卫家的习惯是每周末家庭聚会,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和那些散落在本市的精英分子碰面。
“没什么问题你签字吧。”他把笔放在我面前。
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警戒心那肯定高于常人——这事太不正常了。二十万请什么样的侦探不行?为什么非要我来?我跟这老头是宿仇,他就不怕我拿了钱又害了他?这简直是给杰瑞机会去戏弄汤姆!可是据我所知,卫天蓝的爷爷是个没有娱乐精神的人,他可能舍不得自己的羽毛沾尘就为了让我高兴。
“不着急。”我把合同又放在书桌上,“我想先听听案子。”
他又叼起烟斗,点着以后,抽了两口,才慢慢的说,“两个月前,阿萝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
“等等,阿萝是谁?”
没听过他们家有个叫阿萝的人啊——难道不是人?
他蹬着我,死人脸上难得出现了怒容,“天蓝叫她奶奶。”他冷冷的说。
我哑然……卫天蓝的奶奶?
我只见过她一次,三年前,也是在这间书房——眼前的这个老头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居然说的号称打败天下无敌手的我妈哑口无言,我妈恼羞成怒,几乎要冲过去打他。
那天保镖也在门口,房间里只有我们四个人,阿萝抱着我妈,一直喃喃自语似的说,“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先回去吧。”
她长着圆圆的脸蛋,细长的眼睛,面容和善,语调温柔——这是我对她的所有印象。
我们小时候,卫天蓝经常向我炫耀,“这是我奶奶给我织的毛衣!”
“这是我奶奶给我做的饭!”
“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玩具!”
诸如此类。
我奶奶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所以一直极度羡慕卫天蓝的童年,可以有这样一个心灵手巧和蔼可亲的奶奶。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卫天蓝的母亲跟我妈妈聊天,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卫天蓝出世的那年,他的亲奶奶终于摆脱了长达七年的病痛折磨,撒手人寰,据说她是一个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女人,卫天蓝父亲的书房里到现在还挂着一张她亲手画的庭竹图。
阿萝是卫家人请来照顾她的保姆。
老头子不喜欢卫天蓝。他封建思想很严重,笃信风水之说——想当初就因为风水先生的一句话,他把自家房子都拆了,就为了建这么一个据说合他八字的尖顶屋——真是活见鬼,他一辈子没出过国,难道还指望外国神仙罩着他?总之他以常人无法理解的坚定,认为是卫天蓝克死自己奶奶的,所以从他出生起,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阿萝青年丧夫,她从乡下出来不多久就到了卫家,陪伴了那个孱弱的女人五年。卫天蓝的奶奶去世后,阿萝继续留在卫家照顾卫天蓝——这小子托老头的福,除了他爹娘谁都不爱他,最要命还体弱多病。我认识卫天蓝的前一年,阿萝回到这栋别墅——卫老头多行不义遭了报应,被一辆助动车撞的骨折了。阿萝奉命照顾他,再也没有离开过。
没有人知道阿萝和卫老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两年以后,阿萝生了一个女儿,卫老头给他取名叫卫沫瑶……于是卫天蓝多了个比他小十岁的阿姨。
卫家的人叫阿萝,秦嫂,只有卫天蓝,一直叫她奶奶。
我不知道卫老头是不是喜欢这样,他没有跟阿萝结婚。
阿萝去世的那天晚上,卫天蓝给我打电话,我陪他在马路边坐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哭,只是麻木的一张张叠着我从香烛店买来的黄纸,叠成纸船的模样——天亮以后,他一把火烧掉所有,静静的离开了。
这个故事和这些人,遥远的就像隔着一个电视屏幕,我可以看到,可是我永远走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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