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明显见瘦,个头长高不少,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好几个假期没回来,是为省路费。我问这次怎么回来了?她说太想家,想家里的每一个人,想的睡不着觉。
母亲的紫檀柜上,二姐带回来的书摆了高高两摞子。她每天收拾屋子,用半块旧毛巾擦柜的时候,常常拿起一本书翻几下,有时会心事重重地发一会儿呆。我问她哪天开学,她沉思一会儿才支吾着回答我。直到一天下午,和她一起上预科班的女同学来找她,才知道她已经做了一个令全家人深感遗憾的决定。
和二姐一起选拔到林学院预科班的那位女同学,来找二姐约定返校日期。她说二姐在班里经济条件是最差的,也是学习最努力成绩最好的。她兴奋地告诉我母亲,这次返校开学,她们就可以直接升到本科班了,放假前,已经顺利通过升本考试。
哥哥招呼我去北山那块地掰苞米,二姐同学和母亲继续唠嗑儿。
天黑下来,我和哥哥把大半麻袋苞米背回家。灯下,母亲正在叹气,二姐一边低头缝补衣裳一边拭泪。我以为二姐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家人而伤感。
父亲下班回来,母亲说了二姐退学的事。
这两年,二姐虽身在校园,心里却总是牵挂家里。她深知父母领着兄弟姐妹们度日艰辛,每当听说哪里有人饿死,她立刻就会想到家里人。这份牵挂,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她。她认为自己是不顾家里人死活,一个人到大学校园里享清福。每个月母亲让父亲给她汇去五元钱,使她更觉加重了家里的负担,对不起父母和家里人,为此她寝食难安。接下来的三年本科,对她来说简直是遥遥无期的漫长岁月,她不知道三年的时间家里会发生什么。她要和家人天天守在一起,无论挨饿受冻,她都心甘情愿。当初一心巴火想上大学,现在想清楚了,在困境中,与亲人相守,比什么都重要。
二姐这次离校前已经办好退学手续,只是没对同学说。回来打算找一份工作,只要能帮家里挣点钱,减轻父母的负担,干什么活她都不在乎。这些天帮母亲做全家人过冬的棉衣,做完就去找工作。二姐放弃读本科的机会,我们为她深深惋惜。
有一天,二姐让我帮她邮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收信人石祥,地址是内蒙古呼和浩特解放军某部队。这使我特别好奇,我问石祥是谁?二姐说去年在哈尔滨认识的,是解放军骑兵部队的侦查员。说起石祥时,二姐目光里充满向往。
我想象着那位解放军的模样,问二姐有他的照片吗?二姐从绿皮日记本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给我看。那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军人,身着棉军服,腰间束着皮带,挎着盒子枪,样子十分威武。
二姐说他还是诗人,写了不少诗,经常给部队写歌词。二姐抄在日记本上的几首歌曲,都是由这位石祥作词。
我不知道,当年的那位石祥,是不是当今著名的词作家石祥。
我建议二姐把石祥的照片放进像镜里,她犹豫一会儿,同意了。
从此,我家像镜里多了一张军人照片,位置是像镜的最中间。二姐经常擦拭像镜,也经常看那张照片。“en革”时,那张照片被迫取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