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那双巨大的蝴蝶翅膀已是遍体鳞伤。
她一张小脸皱着,艰难地扇动了一下翅膀。
索尔顿时产生了片刻的恍忽,就好像困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盹,但又在脑袋一晃后清醒过来。
“难道梦魔蝶能看见人的记忆?”他顿时运转起自己的精神力,紧张起来。
“我看见了,她真的活过来了。”潘妮有些茫然,“为什么死茧在你身上竟然有了要孵化的迹象?”
“这你就不用管了。”其实是索尔也不知道,“你现在还是想拉着我一块死吗?如果我不能回去,你的孩子就会落入别人手上,他们可不会孵化梦魔蝶的茧。”
“不用说了,我相信你。”潘妮看着索尔不再表现得像一个小孩子,“我会打开真正的出口放你出去的,但是你要小心等在外面的那个巫师。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好人。”
潘妮又问:“进入小镇后,你有被红色的水流碰触到吗?”
索尔仔细回忆了一番,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更好了。”潘妮露出笑容,“我不用耗费力量去除缠绕在你身上的诅咒。这样我还能省下一点力气……”
潘妮的声音渐渐变小,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本来是想让他陪我一块死在这里的。”
他?
索尔脑海中顿时闪现出那个有些憨厚爱发脾气的身影。
“你是说阿达?”
“是的,我的哥哥。”潘妮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劲儿,“我在这个身体里待了太长时间啦。”
她感叹一声,突然走到窗边。
红色的血浪立刻如同怨灵,对着潘妮伸出了手臂,想要将她拉入水中。
然而潘妮却是振翅一飞,甩开了那些血手臂。
她勉强在空中维持着平衡,对索尔说道:“稍等我一下。”
说完她的身影突然消失。
一只银色蝴蝶在原地出现,扑腾两下残缺的翅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消失在空中,飞向远方。
“大人……”
就在索尔望着潘妮消失的方向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他。
索尔回头,便看见一只透明的手臂正在地上如蜘蛛一般爬行。
那只手臂纤细,骨架很小,看起来是个女人的手。
“大人,”虽然灵体只剩一只手,但她依旧能说话,“请您也把我带走吧。我愿意成为您的仆从,一切听您的吩咐。”
“你就是藏在安吉拉左手里的怨灵?”
“是的大人,但我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图。刚刚我还劝安吉拉出手帮您,可惜她胆子太小,不敢行动。”
索尔对这个残缺的怨灵不是很感兴趣,打算拿过来喂给日记。
随即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之前安吉拉一直没有离开过巫师塔,那这个怨灵又是来自什么地方呢?
是其他学徒带回来的“货物”?还是巫师塔本身的产物?
“你是来自夹层吗?”索尔决定试一试。
听见夹层两个字,那只手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啪”地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下。
“是,是的,大人。我来自青铜大门内。一次意外,被人斩断胳膊,跑出了大门。后来就一直藏在蜡烛管道内,又找了个机会,顺着卡兹导师的实验室垃圾桶爬了出去,最后附身在附近的安吉拉身上。”
怨灵手原本还想用凄婉的声音讨好索尔,博取同情,但这个时候血浪已经顺着窗台往里流淌,眼看着就要流到手掌附近,他连忙加快语速,一秃噜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对方竟然来自青铜门内!
索尔一下起了兴趣,他知道时间紧迫,不再提问,对着怨灵手伸出了一只手臂。
“过来吧。”
那手臂高兴极了,连忙手指用力跳了起来,“大人,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待在您的手臂里的,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说。”
待在手臂里……解决需要吗?
索尔突然冒出这个古怪的念头,然后抽了抽嘴角,“不用,我自有地方可以让你待着。”
他的话音刚落,日记突然展开,按照他的心意,截和了怨灵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日记并没有给怨灵手臂单独一张黑色书页,而是直接将其融入了那张只有三分之二大的黑色书页里。
于是,残缺的书页在索尔眼中以极快的速度被补全,成为了一张完整的黑色书页。
“这……手臂不会也变成那个疯子了吧?”
索尔刚收好怨灵手,就听见有人靠近。
他连忙回头,愕然看见一只巴掌大的银色蝴蝶正用它的细小的触手,拉着一个老头子的衣领。
她飞得很是艰难,几次都差点把人丢进血海里。
可是她依旧在坚持,最后将人顺利地丢在了钟楼里索尔身上。
索尔一把将人接住,翻过来一看,竟然是——老疯子?
梦魔蝶潘妮此时已经十分虚弱,她甚至无法维持潘妮的外貌。
血浪灌进房屋,从四周向中心流淌。他们很快流到了已经死亡的安吉拉身上,并且争先恐后地将其吞没。
也正是安吉拉的尸体,为索尔争取了几分钟的时间。
“我现在就把门打开,请你把我哥哥也带出去。”
“哥哥?”索尔大吃一惊,他看着老疯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才是阿达?”
“是的。”
“那我之前见到的那个阿达……”
“不过是个被我覆盖了哥哥记忆的人。”潘妮毫不在乎地说。
“阿达……哥哥照顾我太长时间了,他受的辐射已经超过普通人的极限。可是为了躲避外面那个巫师的追捕,我不得不一直待在潘妮的身体里跟着他。”
“后来等我恢复了一些力量,就找了个人代替他。只让哥哥跟在我附近。可惜哥哥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好,他经常会回到我们村子毁灭的那一晚。回到他把你一个人丢在村落里的那一晚。”
“原来老疯子一直喊着的村子被野蛮人毁灭的事情,就是索尔原所在的身村庄被毁灭的那件事。”虽然未曾经历过那痛苦的一晚,但现在想来他也是心下怅然。
“请你把他带出这里吧,我会拿走他最痛苦的回忆。你无需照顾他,只要给他一点钱,让他能够在一个普通的小镇,继续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蝴蝶艰难地悬浮在空中,面朝索尔,但眼睛一直看着老疯子。
这个老疯子,不,阿达真的成了全村唯一的幸存者,他以为的妹妹、以为的老乡,早就已经死在不同的角落里,腐烂发霉了。
“果然不能在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待太久呀,感情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呢?我一定是被污染了。”
索尔听见潘妮的呢喃。
这时,吞噬过安吉拉的尸体,血浪又开始向房间中间涌来。
潘妮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突然扇动翅膀,调转方向,用尽全力向头顶的水晶球撞去。
“哈哈,基斯梅特,就算你抓了我这么久,追了我这么多年,我依旧不会让你得逞的!”
看似坚硬的水晶球被脆弱的蝴蝶这么一撞,竟然就“哗啦”一声,碎成碎片,射向四周。
在水晶球破碎的同时,那银色的蝴蝶也如同水晶一般,寸寸断裂。
打开诅咒之城唯一逃生通道的钥匙,竟然就是潘妮的性命!
恍忽间,索尔仿佛看到一个极其虚幻的可爱女孩正站在他对面,对着他微笑。
“可笑的命运,窥探过去的力量,最后竟落到了一个连正式巫师都不是的小学徒手里。”
“离开之后立刻逃跑,不要被基斯梅特抓到,不要说一切与我有关的事情!不然……你会成为历史观察者中任职最短暂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