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里没有月亮,可是依然有光华从墙壁上散落。
远处的大树下不时有光芒亮起,为人妖之间盛大的猴儿酒宴会增添了几分热闹。看来道士与异族今晚也要渡过一个不眠之夜。
阿城有点担心那个拿剑的大汉,希望那位实力超群的仙长能带着他们,度过今晚的这场危机。
我该不该不帮他们呢?阿城问自己。他不知道,道士们不欢迎自己,仙长也忌惮自己会给道士们带来影响。阿城不傻,有些东西他能看出来,只是平常懒得去想这么多。
今天是怎么了,我的酒喝得已经有点多了么。
白鹤与龙女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聊着猴艺俊,那只很不一般的猴子。
飞禽走兽里不包含猴子。昔日凤凰遨游天际时猴子不归它管,麒麟的声势威震四野,它的臣属里也没有猴子。净灵山成为妖族圣山的时候,猴群们依然在寻找它们圣地的花果山。
“它会救活那株桑树,桑树也会成为新的灵根。”白鹤在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出这个念头。
“你确定?那棵树的模样你也见过,就算是那只猴子再生,办成这件事恐怕也是不可能吧!”
“人参果树也曾被救活过。”
“那是因为有菩萨。现在诸天可没有神佛。”
诸天没有神佛,泥塑的真身连自身也渡不了,该腐朽的腐朽,该坍塌的坍塌。
这是个问题,但也并非没有希望。
白鹤将话题转移开,“你要和你弟弟一起回东海么?”
龙女点了点头,帮眼前的女子理了理鬓边的长发,“霓儿你把妙儿放在净灵山,和我一起到东海,然后我们再前往天下河川为各处水府奠基。”
净灵山之主有点意动,“可是妙儿……”
“小姑娘可是很优秀哦。”龙女指着人群中的少女,“而且有那个姑娘帮她,放心好了!”
“呦呦确实很优秀呢。”净灵山之主对自己的徒弟也很满意,只是心里还有点担心,净灵山变大了,总有一天它也会变得如同昔日的仙山一样,是个乐土,但也会有束缚群妖的规则。白鹤知道那不是自己初衷,但那一天总会到来。
“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帮帮我吧,你在各处设下风讯之阵联络妖精,也带着我一起设下水讯阵吧。以后妖族与水族也有个照应。”
白鹤低下头,她好像确实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而且,炼丹师。
她不再言语,算是答应了龙女的提议。
“那些道士怎么样了。”龙女的感知不如自己的好友。她能感受到远处传来的灵气激荡,但是具体情况如何她不了解。
白鹤的双眼有蓝光闪过,“无人伤亡。”
“清道人这个徒弟确实厉害。我记得是教莫怀谷吧。”
“咦?”
“怎么了,我见到一个人使着小徐的剑招。”
龙女撇撇嘴,被她一巴掌拍进漩涡的酒道人就是白鹤口中的小徐。她始终都是把徐味当做弟弟来看。而徐味年纪越大,人确越发疯癫起来。
“徐味的徒弟么?”
“应该不是,他只会两式剑招。应该是小徐指点过一下。要去帮忙么?”
“都是人类,帮那边?”
白鹤沉默了。
“那回去喝酒吧,净灵山应该不会有猴子替你们酿酒吧。”
两人携手回到人群,酒宴越发的热闹起来。
最后一天的相聚,阿城尽量欢把愉后的那点寂寞收拾好,但他连一身破烂的长袍都无法整理好,又怎么能把情绪藏起。
猴王酿制的美酒让人尽兴。
阿城第二天清晨在符船上的房间里醒来,没有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船不在夷水上,也不在峨眉山脚。原来自己都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不需要醒酒汤与安神符,猴艺俊的酒确实是好酒。
阿城走下符船,群妖和瘦老张领着一群人已经把符船还有昨夜篝火边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众人走得很慢,就像游山玩水。白天墙壁上照射下来的光线充足,远处传来的火光不再耀眼,雷法的轰隆声却随着众人的靠近越发清晰。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斗个不死不休?
贪婪是一种罪过,但也让仙长这样的人越发强大,这种人对一件事物着迷之后,也、愿意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他的聪明才智足以支撑起他的欲望。
犀牛匕首的得来也正是由这种贪婪推动,再用他的聪明才智加以装饰,让这一举动披上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
面对这些异族,仙长的诡计无用,言语不通。昔日的勤学苦练在聪明才智的支持下转化为一种强大通用的语言:剑与术法。
武力在解决所有的分歧与争执的过程中,总能派上它的用场。
时间过得很快,路程也实在是太短了一点,那些恶魔能不能出现得再频繁一点?小丫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握住自己师傅的手又紧了一点,昨晚喝酒的时候她乘所有人不注意,悄悄藏起了一小桶酒,被黑猫发现又敲诈走一枚铜板。五更真是可恶!
藏起的酒在清晨时分,灌进了阿城空荡荡的酒壶里。
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小丫头的脚步还不够轻,猴儿酒虽然好但也不至于让所有失去警觉,大家还是装作不知道。
小丫头再怎么放慢脚步,他们一行人还是来到了交战双方面前。
茅一板被抬到队伍的最后处,一个小道士在照看他。仙长站在所有人之前,身后是结阵的众道士们。
又到了他亲自上阵展示自己的时候了么?
这次他的对手,却远比以往那些败在他手底的人物强大。脚下出现的冰环,空气中凭空出现的火焰。这是躺在地上的茅一板用身体换来的经验。
但是还远远不够,茅一板不能出事,至少不能在自己的队伍里出事,莫怀谷和躺在地上的茅一板都深知这一点。
拂尘的前端被烧焦,道长将残余的拂尘丢在地上,解下腰间系着的短剑。他对面的法师激烈的喘息这,烧掉仙长拂尘,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场上飞舞的术法消失,女祭司的吟唱声开始在场上想起,在抑扬顿挫的咏唱歌中,一名倒下的异族武士从尘土里起身,挥舞着重剑扑向失去拂尘的仙长。
短剑从华丽的剑鞘中拔出,仙长面对挥舞重剑的武士,冷冷一笑。短剑的剑尖插入地面,一堵土墙升起,把挥舞重剑的武士撞向天空,道长的身形也从土墙后消失,他再次出现时,短剑刺入了武士的后心。
铠甲武士的重剑毫不犹豫反刺,重剑贴着短剑穿过他自己的胸膛,眼看就要将武士与仙长串在一起。
“师傅小心!”维持剑阵的道士失声地喊道。
仙长再次地冷笑,手中的短剑黄芒悉数涌进了铠甲武士的身体,仙长拔出铠甲武士身上的短剑,只见尘土飞扬地倒在脚下。
茅一板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的师兄,以师兄的剑术不在自己之下,那神鬼莫测的五行遁术……
他发现自己如果站在铠甲武士的立场,也绝躲不开背心的那一剑,更别提那以剑身往身体注入法力的致命一击了。
异族的两位长袍巫师退去,道怀谷知道这棵树现在是属于自己的了。他身形摇晃几下,重新站定。
以一种精力耗尽的姿态走向净灵山之主。
“黑脚大人。”
女子的瞳孔变成蓝色,“在我面前就不用作出这服弱不禁风的模样了吧。”
道怀谷低下头,表示接受训斥,但是却不曾退去,依然一言不发地站立在原地。
净灵山之主叹了口气,“拿上你想要的东西就离开吧,西北艮位是出口。”
“多谢黑脚大人。”
大家说到底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人妖之间的小嫌隙总会出现。莫怀谷就是算准了黑脚不会与她计较,甚至看在师傅清道人与酒道人师叔的份上施以援手。
道士的丹药效果好得出奇,他们人类里从来都不缺那种天纵之才,看来檀天道门有了一位杰出的丹药大师。
妖族会利用草木药性治病疗伤,而人类则会利用丹鼎之术炼药烧汞以求长生。黑脚有点担心,那些人类永远不会满足。草木金石炼制的丹药无法让他们得到提升之后,他就会将念头打到我这些妖精身上吧。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黑脚问自己,但答案是绝望的。没有徐味的帮忙,自己连那份《人妖共存律》说不定都签不下来。难不成学婺源渊里的那位,杀光所有的道士么?他最后连自己族人也不曾放过。
黑脚看着道长来到大树底下,斩开一截空旷的树干,抱出他神色惊惶的徒弟。道士要找到与自己血缘相近的人,方法实在太多了。之前的盟约仅仅是确保自己的徒儿不会受到对方的伤害,算计人心这种事情对于莫怀谷来说,实在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