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璃不想再去思考那些让她困扰的事情,可有些事情总是不得不去想。
从小她就学会了冷静和理智,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长大之后更是沉稳从容,做事大多不偏不倚,不管是对待伴读还是朝臣,一贯秉持着能者多劳、能者重用、赏罚分明的原则。
沈砚书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偏爱的人。
这种偏爱无关男女之情,更像是长辈对晚辈,君王对臣子的那种偏宠。
沈砚书从小失去双亲,且他的父母都是战死沙场,将门之后的身世无疑更让人敬佩和心疼,而他自己从小到大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温和有礼,待人和善,随时随地像一个完美无瑕的如玉公子。
所以偏爱在他身上理所当然。
各种因素结合起来,没有人会因为他得到的偏爱而嫉妒他,甚至凤王、羽王和容骁他们也会多多少少照顾他一些。
然而从没有一个人知道,沈砚书竟从少年时期开始,就是萧王的人。
晏璃躺在软榻上,闭眼倾听着阁楼外袅袅琴音。
此时已是黑幕降临。
石安河上开始热闹了起来,琴音,琵琶音,还有女子如天籁般的歌声,一丝一缕钻入耳膜,仿佛能拂去所有烦躁,让人置身在一片繁华喧闹之中。
河畔灯火辉煌,河面上画舫穿梭。
一派丝竹管弦声中,男人们吆喝、起哄、行酒令的动静夹杂其中,确实是个让人忘却烦恼,沉浸享乐的好地方。
忽然一双手搭上她的鬓角,轻轻按压起来。
晏璃没睁眼,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声音显得静谧柔和:“别说男人们喜欢这里,就算是我这个女子,感受着外面这一派纸醉金迷,都忍不住想召几个美人饮酒作乐,好好享受一番歌舞了。”
慕苍声音低沉:“美好的事物谁不喜欢?美人,美酒,美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人便会就此颓靡下去,只有能克制自己欲望的人,才能成为强者。”
晏璃淡笑:“你这么说来,世间强者岂不是很多?”
慕苍摇头:“不。有些人克制欲望不是因为他想克制,而是不得不克制,因为他没有放纵的本钱。”
晏璃嗯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天下男人大多好色,可有些人每天还在为生计奔波,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
若是给他们足够多的银子,谁又不想去青楼赌场一掷千金?
而曾经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初入朝堂时大多抱着一腔热血为君尽忠的想法,进入官场,见惯了名利浮华,欲望像是挣脱了牢笼的困兽,再也无法控制,任其滋生疯长。
身处富贵权力之中,还能凭着自身意志克制欲望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强者。
晏璃嘴角微扬:“慕苍,如果以后天下大同,再也没有战争,你这个战神去书院做个教书先生也挺好。”
明明是个冷硬铁血的战神,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且观点总是那么一针见血,让人无法反驳。
教书授业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慕苍认真想了想:“为夫这脾气,做个教书先生不合适,不过等我们有了孩子,我可以专职教自己的孩子。”
晏璃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想得挺长远。”
“也不算长远。”慕苍笑了笑,“最多再两三年,等晋国的朝局稳定下来,你再长个两岁,我们就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毕竟为夫这年纪一天天大了,不能耽搁太久,否则不就成了老来得子?”
老来得子?
晏璃闻言差点喷笑。
她缓缓坐起身,正色打量着慕苍:“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老来得子。”
慕苍说道:“现在还不太老,再拖几年不就老了吗?”
“慕苍。”晏璃倚在榻上,表情有些稀奇,“你跟我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的慕苍淡漠寡言,矜贵高冷,像是身在云端,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样子。
现在的慕苍不但话多,还会说情话,甚至自带一点幽默,看起来更像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以前总有人说,儿女柔情是世最毒的毒药,因为它能腐蚀人的意志,让最冷硬的心肠也变得柔软。”慕苍在她身侧坐下,自然而然地抬手揽着她的肩膀,“偏偏世间那么多人,宁愿被毒药毒死。”
晏璃偏头,浅笑盈盈:“你也宁愿被毒死?”
“不。”慕苍摇头,“我们的柔情不是毒药,是圣药。”
“圣药?”晏璃挑眉,似是觉得稀奇。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柔情是圣药。
“嗯。”慕苍点头,“它让别人如染剧毒,于我们而言,却是无坚不摧的圣药。”
晏璃表情微妙,沉默须臾,摇头失笑:“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慕苍偏头,目光温柔:“心情好些了?”
晏璃微怔,随即轻轻靠在他臂弯:“嗯。”
“出去逛逛,领略一下人间烟火?”
这句话的语气,听着像下凡的仙人似的。
晏璃面上笑意更愉悦了些:“好。”
两人起身走了出去。
出了别院一路往南,沿着青石板路闲庭信步,领略着石安河畔夜晚的繁荣景象。
河面上灯火璀璨,一条条画舫错落交织,轻歌曼舞的美人尽情地展现着各自的风情,琴音袅袅,丝竹悦耳。
不远处有人吟诗作对,沿着河畔慢慢走过,路上有投壶游戏,有猜字谜,有汉子们行酒令的唱喝声,还有咿咿呀呀吴侬软语的美人清唱。
端的是一派盛世繁荣。
南国帝都发生的事情全部被锁在了那座皇城里,无人知晓,也不曾引起丝毫恐慌臆测。
就好像……天子活着或者死了,影响似乎并不大。
晏璃转头望着眼前喧闹迷离,心里终于做下一个决定。
南国没有她,照样可以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