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的漂亮，李母也没怀疑，带着感激说：“谢谢你们，不过公司当初给了一笔抚恤金，全靠那笔钱，我们现在过的也还可以。我跟他爸平常也出去做零工，现在日子过的很好的，不需要公司再操心了。”
一旁的李父坐在凳子上抽烟，听到这话，跟着说了一句：“没那个兔崽子祸害家里，我们俩过的可比以前好多了。”
当初因为儿子，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
现在回到老家来，也只能被人戳脊梁骨。
出门进去的，被指指点点，任凭谁都脸上挂不住。
提起来儿子，李父的表情十分不满，倒是李母忍不住红了眼，说他：“有客人在呢，你去外面抽烟，再熏着人！”
李父倒是没出去，只是把烟掐了。
顾南意则是安抚李母：“公司只是尽一份心意，能帮上你们最好。”
她说着，又带着点笑跟李母说：“不瞒您说，上次是我同事来的，这次虽然有人指路，我还是差点找不到。”
顾南意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说：“你们住在这里，要是他朋友来看望你们，应该也不好找吧？”
她这话一出，李母就有点尴尬：“搬回来这么多日子了，只有你们公司的人来看望我们呢。”
一旁的李父则是接话：“就他这个德行，父母都成仇人了，还朋友呢，朋友沾上他都倒了八辈子的霉！”
对于这个儿子，李父满心怨言，李母带着埋怨看了他一眼，说：“儿子都死了，你还要说他！”
李父想说什么，但瞧着老婆这样子，又站起身往外走。
顾南意看了看，李母就说：“别管他，你喝水，喝水。”
顾南意道谢，李母看着她，就感叹：“你们大公司是真的养人，之前来的人，也是这么温温柔柔的。”
她说着，又再次红了眼：“小业其实本来不这样的，他平常跟人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所以他活着的时候，朋友也很多。那时候还总有朋友上家里来，关系都跟他可好了。”
那都是久远的过去了。
久远到李业还没开始赌博，他们花了一辈子的积蓄给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子，老两口也跟着搬了过去，从城郊的农村，变成了每天去菜市场和公园的老头老太太。
但好景不长，谁能想到，后来就变成这样了呢？
顾南意见她红了眼，就安慰她：“确实，李经理的业务能力不错，公司也觉得挺可惜的，这么好的一个人才……”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来纸巾，递给李母。
李母却没有接，她只是用手抹了把脸，说：“不浪费您的纸了，挺贵的。”
她抹去眼泪，又觉得心里更难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儿子小时候挺乖的，从小就是好学生，长大了也争气，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她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儿子，儿子死了，从此生活也没了指望，回到老家之后，又要面对指指点点。
老太太无处可去，又没有人可以说话，好不容易眼下来了一个顾南意，她终于有了一个情绪宣泄的渠道。
顾南意安抚着她，听老太太反反复复的跟自己说，儿子小时候多优秀。
说到后来，又忍不住哭。
顾南意陪着她聊，等她平复一些，才问：“说起来，他赌博这件事情，应该有征兆吧？”
一个人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敢上百万的去赌博，所有的燎原大火，在刚开始的时候，都可能只是一个小火苗。
这会儿老头不在，只有他妈跟顾南意在房间里，李母就小声说：“其实，这都怪我。”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才说：“后来他……没了之后，我回想过去，也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是有征兆的，我也发现了。”
顾南意做出闲聊的姿态，听她说：“那时候他爱玩一些压钱的东西，叫什么，赌，赌球。我想着，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别人都是什么夜总会ktv，他也不怎么去，就偶尔玩这个，就当玩游戏了嘛。”
可谁知道，后来他玩的越来越大。
直到不可收拾。
顾南意了然，说：“其实挺可惜的，我听公司的人说，他后来好像改过自新，不赌了，怎么又开始了呢？”
李母就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把房子车子都卖了，老两口帮他挣钱还债，他那时候跪在我面前，哭着跟我说‘妈，我以后一定改’！结果，结果……才一个多月啊，我的儿子……”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顾南意想起资料里写的时间线。
她带着安慰，问李母：“我觉得李经理也挺好的，您说，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人，还是被人带坏了呀？”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回老家了，我就不该回来的！”
李母满眼懊悔，又想起来一件事情，拍了拍大腿：“我跟你说，我儿子身边一定有坏人教唆的！他一开始身边的朋友都挺好的，后来就变了，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家里房子也卖了，再跟他玩的人，我瞧着有时候的怵得慌。像是……像是那种社会渣滓！”
她越说越气，跟顾南意形容：“你知道那种地痞流氓吧，他来往的人里，就有几个那样的，还有一个男人，眼神可凶了，他喊人家哥哥。我后来还跟他说‘你那个什么哥哥不像个好东西’，可他说我不懂别瞎说。”
顾南意心中一动，问她：“什么哥哥？”
李母想了想，皱眉跟她说：“好像叫什么康哥，哦对了，家里应该有他的照片，你等我找找啊。”
她一边说，一边进了卧室，顾南意在凳子上坐着，捧着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卧室很快传来翻东西的声响，不多时李母就拿出来满满当当的一个大箱子。
“这些都是我儿子的东西，我没舍得扔。”
那一大箱子里，有李业过去的奖状、奖杯、毕业证书等等。
一个人短暂而辉煌的前半生，都被放在了箱子里。
而与他一同埋葬的，是他荒唐的余生和一具残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