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书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陈康嗫嚅道。
刚才他只是逞一时口快，说完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了，然而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小心观察着沙政道的反应。
“什么话说错了？”沙政道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刚才反问您那句。”陈康抿着嘴唇。
沙政道不以为意，开口道：“年轻人不要有那么多顾忌，畏手畏脚的像什么样子？”
“沙书记说的对。”陈康点头。
“这个东西是你提出来的？”沙政道把文件摆在了茶几上。
陈康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关于将东川县打造为全国性果品加工产业中心的可行性建议”的标题，心里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很显然，他找过钟朝云之后，钟朝云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本昌和杨和平，然后安本昌和杨和平又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沙政道。
想到这里，他非常的感慨，不论是钟朝云还是安本昌、杨和平，能在以自己的方式来帮助他，真的是太令人感动了。
“是，这个想法是我向钟副厅长汇报工作时提出来的。”陈康点头承认。
沙政道听见这个他事先就以确认过的答桉，内心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因为陈康真的太年轻了。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能为了帮助扶贫项目组和农民解决后顾之忧而义无反顾的创建果品加工厂，这得是什么样的胸怀啊？
甚至还不止如此，全省食品安全标兵、糖酒会上创汉北历史的两项金奖、惠及全省教育系统的光明助学计划等等，都是这个陈康的光环。
如果眼前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人，他沙政道会赞赏，会认可，但不会惊讶。
但当这一切的荣誉都加诸在一个二十啷当岁的青年人身上时，他真的十分震惊。
“具体谈谈你的想法吧....”沙政道说道。
一省高官能拿出时间来听自己谈想法，这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认可了。
陈康在心里告戒自己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沙书记....”
沙政道听的聚精会神，此时此刻，他对陈康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好奇了。
“咱们汉北省是全国最重要的重工业省份，但同时也是一个水果大省，并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就是种类繁多，每个县市都有自己的代表水果，光我知道的都不下十几种；”
“第二，是品质高，以金农苹果为例，不论是口感还是营养价值，都不输日本的富士苹果，而且我相信，如果以科学化和规划化的技术培育水果，各类果品的品质还能进一步提高！”
“第三，就是产量巨大，任何市场行为，产量都是衡量市场前景的最重要标准。”
“通过以上三点，我认为，咱们汉北是非常适合发展果品经济的！”
陈康口齿清晰，思维敏捷，逻辑严谨，三两句话，就把汉北省发展果品经济的优势阐述了出来。
沙政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道：“那么你当初创建康琴厂的时候，就已经思考的这么深入了吗？”
“额，不瞒沙书记，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我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一年多总结出来的，当时并没有看的那么深远。”陈康回答。
“哈哈，我想也是。”沙政道觉得陈康是一个非常诚实的人。
陈康的回答没有过分炫耀自己的能力和眼界，非常谦逊。
沙政道平时就喜欢这种有能力但不浮躁的人，所以对他的印象又提高了几分。
“你继续说。”沙政道说道。
“嗯。”陈康继续往下说：“我个人认为，以果品种植培育为主，以果品深加工销售为辅的复合型产业，是除重工业之外的一个非常好的补充。”
“也是汉北未来寻求经济转型的重要基础和支柱！”
“这么说，你是不看好重工业在汉北的发展了？”沙政道发问。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陈康当成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所以才问了一个明显超出两人讨论范围的难题。
陈康摇摇头：“沙书记，我并不这样认为。”
“哦？”沙政道的双眼好似蕴含着精光。
“我个人非常看好国内重工业的发展，我甚至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咱们国家的工业体系会超过日本和欧美，走在世界的最前列。”陈康笃定道。
“那你为什么提到经济转型的问题呢？”沙政道追问道。
他觉得今天和陈康的交流，已经从有意思升级为有意义了。
这一刻，沙政道终于不再把陈康当做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了。
陈康还是忍不住搓了搓下巴，回答道：“因为重工业的发展和重工业发展对本省经济的促进作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啪！
沙政道不自觉的双掌相击，点头道：“很好，继续说。”
从他上任以来，就一直在为汉北制定未来十年的发展计划和路线，但始终感觉有一团迷雾遮在他的眼前，让他没办法看清前路。
就在刚才，陈康的一番话，就好像一阵清风，将那团迷雾吹散了不少，前路的真容也渐渐从迷雾后显露了出来。
“沙书记听没听说过鲁尔？”陈康问道。
沙政道摇了摇头，鲁迅他就听过，鲁尔还真就不知道。
于是陈康给他将讲述了一遍鲁尔这座拥有辉煌历史的工业城市在60年代经历的转型之殇。
某种意义上，鲁尔和汉北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所以沙政道是越听心越慌。
“陈康，你知道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呢？”沙政道问道。
据安本昌和杨和平两位教授跟他描述的，陈康并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三年后就进了县纺织厂。
按理说这么一个县城青年，是根本不可能了解这么多东西的，何况一座远在欧洲的城市的发展史呢？
“额，书里看的，我平时比较爱看书....”陈康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沙政道不信也得信，毕竟人家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
“你跟我说这么多发展果品加工产业的好处，有没有想为自己的企业谋求好处的成分在里面啊？”沙政道问道。
他就是随口一问，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这个问题的。
“有啊。”陈康神色坦然。
沙政道愣了一下，在心里说道。
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