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用来诊治患者的小屋十分狭小,勉强放下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以及两张椅子,如今端坐椅子两端的便是白乐颜与谢缙。
瞧着谢缙一脸警惕的模样,白乐颜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该谨慎的时候连丹书铁券都敢卖,这会儿装什么大头蒜呢?遂开门见山道:“你的东西给我瞧瞧。”
谢缙却不急着拿“货”,打量着白乐颜问道:“你究竟是谁?”
“昨天领着我走了一路,这会儿不认得了?”白乐颜觉着好笑。
谢缙想了三秒,童孔陡然增大,惊叫道:“你是白家小姐!”
“我谢谢你!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白乐颜没好气道。
“咱还以为你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谁想第二日就见面了呢。”谢缙笑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而后又搓了搓手,“不过您要我这东西做什么?当铺伙计都说它不值钱。”
白乐颜冷笑,“确实不值钱,值命。”
“什么?”谢缙面上一白,“这东西竟如此要紧?”
白乐颜瞧着谢缙一脸天真的模样,连嘲讽的心情都没有了,把这丹书铁券的来历,以及对谢缙身世的猜想详详细细说了出来,末了补充道:“若此物现世,甭管你推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以那帮子老贼的行事风格来看,即使找不到你与谢家的关联,也会宁错杀不放过,斩草除根那!”
谢缙不言语了,他似乎陷入了沉沉的回忆当中,眼神越发落寞。无忧无虑活了十几年,突然发觉自己原本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却沦落风尘之地做了地痞混混,怎会无动于衷呢?白乐颜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态度太差了,想要找补,“你也别太难受,都过去了。”
“能不难受么!”谢缙一脸丧气,“原来隔壁牛二说的是真的,我还真他娘的有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晕!白乐颜心想我说的是你身世凄苦,你却在跟我讲同年阴影吗?
见白乐颜的面容像吃了酸枣子一般扭曲,谢缙不明所以,还道是她对自己感同身受,一脸释然道:“垃圾堆就垃圾堆吧,我还说他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呢!”
白乐颜一手扶额,一手做制止状,“够了,咱们说说正事吧!”她一抹脸恢复原状,“你想怎么处理这东西?”
“丢掉吧,免得惹祸上身。”谢缙盯着世人尊崇的丹书铁券,就像盯着一坨屎。
“丢掉?这可是能证明你身世的东西。”白乐颜又被谢缙的脑回路震惊了。
谢缙苦笑,“像你说的,我的身世会让那些人忌惮到想要除掉我,那我还证明这身世作甚?不如坐实这个苦出身,今后无论是参军还是做平头百姓,都比做谢家后人强。”
确实如此,见谢缙能这么快接受现实,白乐颜对他反倒敬佩了几分。“你能这样想很好,可你母亲也能接受吗?”
“我娘?”谢缙提到娘亲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她常说当初为了我狠下心来赎身,从贱籍改为平民,这是她做过最明智的决定,我想她应当不会介意。”
“你娘原来真的是花魁吗?”
“当然,她总和我吹嘘自己十三岁入行,十五岁夺魁,比我有出息多了!”
“这样啊。”白乐颜之前还是猜错了,谢缙这位娘并非谢家的某位夫人,而是一位真正的花街女子。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放弃自己之前经营的一切,真真是个善人。不过这丹书铁券……
“你这东西还是别随意丢掉,宫里人有许多手段,还有不为人所知的机构,若叫他们得了这东西,想要查出你简直轻而易举。”
谢缙知道白乐颜是为了他好,十分感激,“我明白了,多谢你提醒,不然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帮我在先嘛。”白乐颜挥挥手,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谢缙,“我娘也要治病,所以我懂你的焦急,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给你娘买药吧。”
谢缙瞧着白花花的银子,眼圈红红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我……我以后还你。”他小声说着,二十两银子很多,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赚来这么多钱。
“行,我不急着要。”白乐颜不愿伤了男子汉的自尊,但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从回春堂抓了药出门已经是正午,白乐颜绕小路往添香阁后院走,没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小……小姐?”
白乐颜身子一僵,转头便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凌乱不堪,脸上布满黑灰的女子眼眸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那人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很快就把眼圈揉红了。
“你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你不是挺傻的么……”白乐颜说着,自己也哽咽起来,从前总在眼前晃的小脸儿,才一天没见就想得要紧。
锦夏顿时破防,扑上来抱住白乐颜不撒手,“小姐,你可叫奴婢好找,哇——”锦夏哭得惊天动地,身后布兜子里装的木盒一颤一颤,白乐颜瞧见那东西,顿时眼前一亮,她又有钱了!
等等!
“你怎么找到我的?”白乐颜警觉地瞧了瞧四周,无奈她不会内功,查探不出是否有人。
“奴婢……”锦夏看小姐如此严肃,也不再哭了,“奴婢昨日跑到城郊,听见路过的商人说白家夫人和大小姐被押入花街为妓。那个时间城门已经关了,奴婢便躲在农家的牛棚里过夜,今日一早出发来花街,看到回春堂门口围了人,凑过去看热闹时认出了小姐。”
白乐颜面色微白,沉默了。
“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白乐颜摇摇头,“昨日我们才来这里,消息再快也不该传出京城去,何况你在城门关闭的时间遇到商队……商队出行都会在早上出发,哪有傍晚才出城的?”
“小姐,您是说,奴婢早就被盯上了?”锦夏面色惨白,“可奴婢逃出府的时候,白家还未被查抄啊?”
瞧着锦夏一脸震惊、恐惧和自责的模样,白乐颜于心不忍,“我也是猜测,瞧你的脏样儿,快随我去洗洗吧。”
话音刚落,主仆二人便听到异响,背靠着背做好了打拳的起势动作,一脸警觉。
“呵呵呵呵呵……”一阵尖锐的笑声传过来,随即是半阴半阳的说话声,“白家大小姐果然聪慧,这么快就想到了要紧处!”
白乐颜黑脸盯着巷子两端逐渐围拢过来的身影,明明是两个男子身躯,却处处透着阴柔。白乐颜年幼进宫时见过类似的人,是宫里的太监。
“小女子听不明白。”
“装就不必了。”瘦高的那位继续说道,眼神中是上位者的傲慢与嘲讽,“咱们是浆洗房的,娘娘想请大姑娘和大夫人入宫见见。”
白乐颜一脸冷肃,她知道自己可能逃不脱了,但也不愿束手就擒。“公公认错人了。”
“呵,”那人冷笑一声,“瞧着,大小姐是要拒绝咱家,那咱们就只得再诚恳些了!”那人看了伙伴一眼,二人随即要抓白乐颜,四人瞬间在狭窄的巷子里打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