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下雨,有点大,我走不了只能来打扰你。”陈山河解释,“我敲过门了。”
给陈山河开门的阳阳看看陈山河又看看江拾月,似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他也不在意,拿着鲁班锁走回桌边坐下,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拾月捂着脸蹲在卫生间的地上,恨不得再死一回。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诸事不管的阳阳会主动给陈山河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陈山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从你的带的包袱里拿了套干净衣服过来,你开点门拿进去。”
江拾月打开一条门缝,把衣服拿进来换上,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门。
陈山河坐在方桌旁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拾月这才注意到陈山河浑身湿漉漉的,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吃饭时明明还是艳阳天,这会儿狂风暴雨,天黑的像是已经晚上。
果真六月天娃娃脸,难怪陈山河会去而复返。
江拾月顿时顾不上羞窘,指了指卫生间,“你先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陈山河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他没衣服可换。
江拾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房间里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外面电闪雷鸣。
这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江拾月莫名松了一口气,想去开门。
陈山河人高腿长快她一步。
来的是陈厂长。
陈厂长裹在雨衣里,头发脸上都是水。他解开雨衣上方的纽扣从怀里掏出两个铝制饭盒递给江拾月,“害你中午饭没吃好,我给你装了点过来。你别嫌弃。”
江拾月摸着温热的饭盒,怔了下。
陈厂长又掏出两根蜡烛和一盒火柴递给陈山河,“我们厂里的电不是很稳定,这电闪雷鸣一会儿准停电。”
陈厂长刚说完,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江拾月:“……”
陈厂长这嘴是开过光的吗?
陈山河和陈厂长配合着把蜡烛点燃。
陈厂长脱下雨衣挂在门口,进房间在柜子里找出一个烛台放上蜡烛。
江拾月开口:“陈厂长,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爱人找一套换洗的衣服?”
陈厂长就着昏黄的烛光看了眼陈山河,有些纳闷他怎么会淋湿,但什么都没问点点头,“一楼有一间屋子也放着我们做的工作服,我去给你拿一套。”
陈厂长送来工装就要离开。
江拾月拦住他,把两块钱和两斤肉票塞进他手里。
陈厂长佛若被烫到,连连摆手,“你来帮我们,我家那婆娘还骂你,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
江拾月把钱和票硬塞进陈厂长手里,“一码归一码。这不是给你的。是送给你孙子的生日礼物。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让我抢孩子得肉吃我实在做不到。厂长你知道的我在黑市赚了些钱,这点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就收下吧!”
陈厂长这才收下,再三道谢后,离开。
见陈山河洗完澡,江拾月把饭盒打开在方桌上摆开。
一个饭盒里装着饭桌上那道糟肉。
看得出来一块都没少。
另外一个饭盒,盒底铺着羊汤里的羊肉,上面放着两个白面馒头和一个鸡蛋。
江拾月把鸡蛋剥好递给阳阳,自己跟陈山河一人一个馒头。
陈山河低头看着手里的馒头,“你的衣服是在黑市卖的?”
江拾月点头,“怎么了?”
陈山河想说“太危险了,下次不要去!”但转念一想,江拾月衣服卖光了,大刘家自行车也还了,再说这些马后炮的话没意义,摇摇头,感慨了句,“你现在变化真大!”
江拾月:“……”
她想起一首诗。
啊!大海啊它都是水。
“其实……”陈山河犹豫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搬出来。如果单纯不想跟我住在一起,你可以趁我出去这段时间慢慢找一个更合适的工作。”
这厂肉眼可见的快要倒闭了,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江拾月摇头,“没关系,我就是来当个‘临时工’,下个月就高考。在这里买教材什么的方便一点儿。”
陈山河闻言没再多劝,只道:“对不起!你快高考了还让你带着阳阳,给你添麻烦了。”
“带自己儿子什么麻烦的?”江拾月奇怪地看了陈山河一眼,又摸摸阳阳的头,“而且,阳阳是我的小天使!他可勇敢了,今天还保护我了呢!”
阳阳依旧事不关己的吃着饭盒盖子上的糟肉。
陈山河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是江拾月吗?
江拾月的变化实在太大。如果说不再做坏事算是改过自新,母子相处也能改变吗?
她不是最讨厌害她受了许多罪的阳阳?
江拾月放下筷子,看着陈山河的眼睛,“我说我不是江拾月你信吗?”
陈山河:“……”
他目光落在江拾月眼下一颗不明显的泪痣上。
还有刚才惊鸿一瞥,江拾月胸口上那个花瓣样的胎记。
两个人只发生过一次关系,但是陈山河记得那个胎记。
她是如假包换的江拾月。
陈山河情绪一时间有点复杂。
暴雨一直从下午下到了晚上。
陈山河只能在招待所留宿。
其实他是开车来的,但是一路上土路多,这么大的雨,路上一片泥泞,硬走的话有可能车轮中塞满泥困在半路。
而且暴雨山路比较危险。
两个人中午刚证明了是夫妻,总不好再去找厂里开一间房,只能挤在一个卧室里。
陈山河本打算把两条长凳拼在一起将就一晚。
江拾月于心不忍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窝在一米长十五工分宽的四条凳子上,坚持让他进屋睡。
一开始陈山河不肯。
后来江拾月急了,说了一句“孩子都有了,矫情什么?”
陈山河:“……”
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江拾月:“……”
幸好烛光暗淡,看不真切彼此的脸,没那么尴尬。
78年的双人床多数都是一米五。
一家三口挤在一米五的床上,平躺着都是人挨人。
阳阳率先占据靠墙的位置,江拾月不能跟一个自闭症孩子抢地方,陈山河说怕江拾月睡边上掉下去,坚持让她睡在中间。
江拾月平躺在床上跟陈山河胳膊挨着胳膊腿贴着腿。
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