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坐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支头,听着里面的水声,心如止水。
身边,王成也如他一般的模样,唉声叹气,愁苦满脸。
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指着自己问李玄,“我很丑?”
李玄有些吃惊他何出此言,摇摇头,道:“没啊。”
王成又问:“那她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却硬要你陪着她洗澡呢?”
李玄汗了一下,赶紧纠正道:“什么陪着洗澡!只是让我守着而已。”
王成皱着眉,反问道:“有区别吗?”
李玄愣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理解错了。
他微微有些尴尬道:“我师傅说过,天下女子心思最深,犹如大海江湖,深不见底,所以最好别瞎猜,容易伤心。”
王成垮着一张脸,郁闷道:“我已经够伤心了。”
王成自问也算得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了,可是为啥那小姑娘就对自己不假辞色呢?
真是比先生留下的学问还要难懂啊。
突然,他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李玄在背后喊道:“干啥去?”
王成气愤道:“去彩蝶袖喝花酒去!”
李玄愣了一下,然后苦笑。
天上太阳暖洋洋的,不过就是偶尔吹来的风有些钻心的凉。
李玄想,去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下雪了,自己和师傅被那场大雪堵在山上饿了三天呢,今年的第一场雪会不会像去年那么大,又会什么时候下呢?
他抬头看了看清冷的天空,想着应该快了吧……
这时候,身后的房门嘎吱一身响了,一个女子出现。
她一身紫色的薄袄,模样绝色。
李玄仰头,露出一个微笑,“好了?”
女子笑,点头。
李玄站起身,拍拍屁股,道:“那好,我带你去吃东西。”
女子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
李玄停下,道:“能不能不抓我的袖子啊?”
女子点头,然后拉住他的手。
李玄脸色微变,道:“你还是抓着袖子吧。
女子无声而笑,眉眼弯弯,松开他的手,抓住袖子。
李玄一边走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啊啊”两声。
李玄道:“也不能叫你啊啊呐。”
女子傻笑,似乎觉得叫“啊啊”也不错。
李玄道:“那叫你小哑巴?”
女子晃着他的袖子。
李玄转头,她甜甜一笑,露出四颗编贝似的皓齿。
李玄有些惊讶道:“你喜欢?”
女子点头如小鸡啄米。
李玄头疼,这只是他随口乱说而已,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真的就叫她小哑巴呐。
一个女子叫这名儿,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李玄道:“我还是另想一个吧。”
女子晃着他的胳膊,嘟起嘴,似乎不开心了。
李玄皱着眉头,打量着女子,问道:“阿紫?”
女子撇过头。
“阿璇?”
女子一言不发。
“阿朱?”
女子无动于衷。
“那就随我姓,李姝?”
李玄觉得,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名字了。
女子却对她伸出两根指头。
李玄一手扶额,无奈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喜欢叫小哑巴啊?”
女子笑嘻嘻的,指指耳朵,估计是说很特别,很好听吧。
李玄叹了口气,道:“那就叫小哑巴吧。”
女子喜上眉梢,拉着他快走,用手指指自己的肚子,饿了。
李玄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食物,这样有利于小哑巴恢复身子。
小哑巴吃饭秀秀气气的,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就像是真的在吃饭一样,而不是像李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小哑巴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粥后就停下了筷子,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她对着李玄嘻嘻一笑,没有丝毫淑女的矜持羞涩。
按照老道士所说的三从四德,女子似乎行为很不妥了,要是生在帝王家,或者官宦人家,都是要被训斥的。
李玄问道:“饱了?”
小哑巴点点头,揉了揉肚子,又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喉咙。
李玄想她应该是在说自己吃得太饱,肚子都要满到嗓子眼了吧。
之后,李玄便带着小哑巴回了自己的小院。
进了房间后,他对小哑巴道:“好了,现在就你我,你也不用害怕了,松开袖子吧。”
小哑巴立刻松开,然后好奇的对着三清老祖的挂像瞅,然后指着转过身,眼神中带着询问。
李玄道:“我是道士。”
小哑巴似乎惊了一下,嘴巴半张,可是半晌后却摇了摇头。
李玄笑着问道:“怎么,不像?”
小哑巴点头如捣蒜,指指他身上的长衫,似乎在说道士不是应该穿道袍吗,然后又作出弯腰作揖的动作。
李玄道:“你是觉得我不像道士像书生?”
女子点头,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对自己的表达方式感到自豪。
李玄解释道:“那是因为我的道袍坏了,所以才穿的长袍。再说了,谁说道士就一定要穿道服啊?”
小哑巴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没人说过这句话,便对李玄伸出拇指。
李玄笑了笑,道:“你自己玩吧,我要书符了。”
说完,李玄便拿出黄纸朱砂开始进行每日的修行。
小哑巴静静地坐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津津有味。
一会儿之后,女子终于耐不住着枯燥了,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在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
当她看到挂在床头上的桃木剑的时候立即眼睛一亮,然后转身看李玄还在专心致志的书符,并没有注意到她,她嘻嘻一笑,然后跑过去轻轻的取了下来,拿在手里。
小哑巴先是看了看桃木剑的造型,点点头,可能是觉得品相不错。
然后,她便一把将桃木剑拔出了鞘。
桃木剑全身朱红,有一种天然敕神慑鬼的神力。
小哑巴似乎能感受到桃木剑的不凡,微微张着嘴巴,眼神惊诧。
这时候李玄书好了一张符,抬头不见女子便转过头,然后就见女子拿着桃木剑怔怔出神。
李玄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过来将桃木剑一把抢了过来。
小哑巴终于回过了神,抬头望着他一脸茫然。
李玄认真道:“小哑巴,这间屋里的东西除了两样,其他的你都能动。”
李玄看看三清老祖的挂像,道:“那是第一样。”然后指着手里已经归鞘的桃木剑,道:“这是第二件。”
小哑巴见他似乎有些生气,赶紧乖乖点头,示意自己记下来。
李玄将桃木剑重新挂好,然后走回桌子,还不忘再次叮嘱,“记住了?”
小哑巴嘟着嘴,点点头,似乎是在说我又不笨,你说过一遍我就记住了。
李玄这才放心,继续静下心来书符。
不让女子动着两件东西肯定是有道理的。
不让小哑巴动三清老祖的画像,是害怕女子不知道一些天大的规矩,冲撞了神明,惹下佛教口中的“因果”,那就麻烦了,小则一生一世,大则生生世世也斩不断,那才是不能承受之重。
不让小哑巴动桃木剑,则是因为桃木剑被倒悬观的历代观主用自身气机温养,至刚至阳,害怕损伤女子身体。
女子对着李玄的背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继续在房间里这里动动,那里看看。
不一会儿,李玄放在床底的竹箱就被这个“老鼠”一样的女子给找了出来。
她看着箱子想了一下,然后看向李玄,狡黠一笑,你可没说不准动这个哦。
然后小哑巴便打开了竹箱。
翻翻找找后,女子先是一脸震惊的拿出了一锭银子。
她看了眼李玄的背影,接着又拿出来一锭金子,接着越来越多……
到最后,女子看着一床的金银,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幸福。
终于,李玄书好了三张符篆,他深呼吸一口,然后转过身。
目瞪口呆。
女子眯着眼正拿着一锭金子在用牙咬……
李玄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一抽。
接下来的几天,小哑巴已经可以改名叫小尾巴了,总是跟在李玄的身后,不管李玄去哪儿,都要跟着。
当然,去茅房和睡觉除外。
这天,王成拿着一块上好的绣帕来对小哑巴献殷情。
李玄见王成一脸笑意地走进来,摇了摇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哑巴见到王成进来则立刻撇过了头,这几天下来,她已经不再怕生人了,只是依然最粘李玄。
王成将绣帕献宝似的递到小哑巴的面前,一脸谄媚道:“小哑巴,快来瞧瞧,这可是上好的苏绣,我们这边很少见的。来摸摸,这手感,绝对丝滑柔顺,你用最合适了。”
小哑巴仰着头,都懒得看他一眼。
王成一点都不气馁,转到小哑巴的面前,继续道:“来,你摸摸,真的很好。”
小哑巴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屑一顾。
王成又转到小哑巴面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道:“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送给你的,要三十两银子的。”
小哑巴听到银子,立刻眼睛放光,然后快速伸手将王成手里的绣帕拿了过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王成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还是小哑巴第一次收下自己的东西呢,不错,是个良好的开端。
小哑巴跑到李玄身边,挤眉弄眼,指指床底下,再指指自己怀里。
好像是在说我怀里有三十两银子一样。
李玄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王成问道:“县老爷来干嘛啊?”
早上吃饭的时候县老爷突然造访,李玄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并没有与之见面,所以问道。
王成坐下后叹了一口气,道:“最近的武功县尤其不太平啊。”
李玄有股不祥预感,皱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成道:“最近三天,官府接到了五桩案子,都是人口失踪。县衙的捕快都被派了出去,依然没有丝毫线索,于是县老爷召集县里豪绅,希望各家能派些家丁护院出来协助官府。”
李玄不知怎么的,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