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试练途中,卢克的剑丢了。
原路返回寻找,林间多植被,兽径消失在茂密灌木中,枯枝荆条,乍一看似是伪装成剑鞘的样子,好在同学们一路走来,活动的地方有限,那剑大概不会落在什么隐蔽的地方。
拨开一丛浅绿苔草,卢克正好看到带队学长亚摩斯侧对着自己,他对面站着个黑袍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嘴唇和下巴,卢克习惯性打了个招呼:“学长,你在这里啊。”
新生试炼由高年级学长带队,对手是低等怪物。刚才在还有人议论亚摩斯消失了一刻钟,不知去了哪里,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
亚摩斯和黑袍人一齐面无表情看过来,他把手搭在腰间阔剑的剑柄上,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黑袍人一眼,见黑袍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于是收手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剑,刃长两尺,柄长三寸,黑鞘圆配重,剑格平直。”卢克比划了一下佩剑的样子,这种剑造型简易,任何一个城镇铁匠都能锻造。
“没有,你继续找,不过别花太多时间。”亚摩斯就这么盯过来,卢克总觉得他不是在看人类或其他什么活物,而是在看死尸之类的东西,走远之前,这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始终面对卢克的方向。
卢克在一棵橡树下找到了剑,连刃带鞘,都落在树脚。
剑鞘上的牛皮挂带年久磨损,断了。
这柄剑是从祖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修补过几次,再加上年复一年的打磨,剑刃偏薄,手感不好,但是没办法,家里已经没有像样的武器。
得快点儿往回赶,否则其他人可能会启程。
如果亚摩斯回去带队的话,说不定已经被拉开距离,卢克加快步伐,开始小跑,按照来时的路奔走,皮靴在泥土里踩出浅浅的脚印。
还是刚才那个位置,亚摩斯还在,嗯,卢克松了口气:“学长,你还不走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亚摩斯挥手似乎在驱赶卢克,他身后多了个麻袋,比普通装面粉的袋子要大得多,里面鼓鼓不知道放了什么,刚才那个黑袍人不见了,换成了个带着面具身披斗篷的人,地面的青草一片狼藉,露出下面褐色的土壤,仿佛这里刚经历了场浩劫。
卢克点头,绕过袋子时却停下了脚步。
袋子下面的土壤湿润,某种暗红的液体从布料渗出,形成了一滩小小的水畦,这是活物的鲜血。
卢克嗅到空气中的腥味,皱起眉头:“袋子里是什么?”
面具人的斗篷突然掀开,一架铁木手弩伸了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人类,而是坟墓中爬出的尸鬼,它筋肉干枯腐烂,胸口的虫洞隐隐有蛆出入,黝黑似铁般的手指扣下手弩的扳机,弩矢入肩,血花乍现,卢克一声闷哼,转身朝橡树后面躲去,前面的亚摩斯已经拔出阔剑劈了下来。
亚摩斯和尸鬼分头夹击,卢克这个刚入学的新生根本不敢抵挡,认准了个方向拔腿就跑,可那个布袋正好横在前进的路上,慌乱之下踢到了它,布袋装的不严实,一下子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具尸体,卢克认识,是试炼新生中的一员。
卢克刚才还和他说过话,现在他已经瞪大了眼绝望地看着天空,脖子上的伤口平滑整齐,是用剑老手砍的。
这一停顿,尸鬼已经四肢着地扑了过来,卢克侧身躲闪,佩剑终于拔出,胡乱朝它的方向挥去,似乎是砍到了什么,但是自己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这是个下坡,路上有些低矮的灌木,连续翻滚后终于被一株小树挡住,额头磕在上面,一时眼冒金星。
再往上看去,视野中出现了个人影,亚摩斯高举长剑劈下来,卢克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格挡的能力,心想就是死也要让你流点血,于是佩剑横扫,砍向亚摩斯小腿,然而对手可没打算以伤换命,后撤半步,剑刃下压,挡住这一击的同时挑飞了卢克的佩剑。
跑。
卢克为自己争取到了半息空档,也不管方向,起身连滚带爬,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后面机簧再响,想必是尸鬼再次发了弩矢,卢克头也不回往边上一窜,那矢擦着脖子飞过,带出一溜血珠。
后面几声草叶唰啦,卢克知道尸鬼又追上来了,这鬼物四肢着地奔跑可逐快马,而且不会被树林影响了速度,普通人类几乎没有在它们手中逃脱的可能。
快速冲刺加上失血影响,肾上腺素作用的时间过去,肩膀的疼痛终于潮水般袭来,卢克大口喘气,拉风箱似的把空气灌进肺里,但仍觉得体力在迅速消退,双足如同灌了铅,几乎抬不起来。
亡灵没有呼吸,但卢克已经闻到了颈后的腐肉恶臭,大概下一击鬼爪就能从自己背后插入,掏出心脏。
这时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这是个小小的营地,中间熊熊篝火燃烧地哔作响,旁边的砍下后放倒的圆木树桩,一群霍比特人围坐一圈,没有跳舞歌唱,鲁特琴断了弦扔在一边,马圈里紧紧拴着两匹夏尔矮种马,前蹄刨地,极为不安。
卢克回头再看,后面一片空旷,那头带着面具裹着斗篷扮成人形的尸鬼,仿佛从没出现过。
“这里危险,”卢克分辨不出哪个霍比特人是他们的领头,他们见有生人闯入后只是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卢克,卢克只好走到正中的篝火旁,“有亡灵出没,而且……我的学长发了疯,他和尸鬼一起追杀我。”
“他在说什么?”一个霍比特人摇头。
“尸鬼,哼哼。”另一个人咧开嘴笑着,他的牙齿缝之间布满了黑褐色,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卢克仔细看去,那个霍比特人的眉眼间根本没有发笑的意思,只是他觉得这种时候应该笑一下,所以做出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表情,那强行拉扯的嘴角和眯起的双眼,配合用力挤出来的皱纹……
卢克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活物,而是马戏团中的提线木偶。
奇怪了,这个种族乡土情结很重,像这样数十人一起离开故土的情况极为罕见。
其中一个霍比特人过来,详细问了刚才发生的情况,取出一卷绷带来为卢克包扎,卢克看那绷带有点霉斑,不太干净,于是拒绝了他的好意,咬牙把弩矢拔出,又从衬衣上撕下几条布,包扎了肩头的伤口:“多谢了,请问朝哪边走可以出林子,前往佩雷拉达城。”
霍比特人指了个方向,但这时营地侧面的灌木悉簌抖动,黑色骏马快速冲进营地,马背上是一名骑手,身着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尖锐的下巴和浅色的嘴唇。
是之前和亚摩斯站在一起的黑袍人,卢克屏气,缓缓站起,那人立即注意到了卢克,一抖缰绳,扬鞭指向他高呼:“就是他,拿下他!”
营地里的霍比特人四下张望,刀剑碰撞与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卢克趁众人没回过神来,捡起鲁特琴扔了过去,推倒沿路的武器架,抢了柄霍比特人匕首似的长剑,胡乱挥舞,冲向马厩,后面人喊马嘶,集结将至,卢克一剑劈开矮种马的缰绳,不顾马鞍没套,飞身上马,两腿一夹,夺路而逃。
霍比特人纷纷追上,这树林对卢克来说并不熟悉,追兵紧紧相随,有些借着对环境的熟悉越过小山坡和树丛抄捷径围堵,眼看包围就要形成。
无鞍的马背硌得卢克胯间火辣辣的疼,他疾驰了半里后才发现自己从没尝试过不用马镫骑马,可是为时已晚,只能再次加快马速,这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摔下马了。
“呼!”脑后风声乍起,卢克直接伏到马背上,一根骨矛擦着头皮飞过,转身一看,黑袍人挥舞链枷,铁刺森然,不知何时已经追到后方大概三个马身的位置,卢克能看到他袍子底下蔓延的黑气。
见鬼,这是什么速度!他那匹是真正的战马,能在短时间拥有最强爆发力的冲阵兵器,直线拼速度毫无胜算,卢克揪住马脖子上鬃毛一拉,强迫矮种马朝另一个方向奔跑。
前面有水声,河流蜿蜒下切,两岸陡峭,乱石嶙峋。
矮种马被卢克用剑刺了一下肋部,再次加速,河流就在眼前,岸高十数米,如果没有落进河道正中,定然十死无生。
松开手中的鬃毛,卢克脑海中一片空白,背后黑袍人的链枷擦着后背飞过,打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那瞬间连人带马,冲进了奔涌的河流。
追击的霍比特人纷纷驻足,为首的黑袍人一把将马鞭折断,勃然大怒。
这季节正直汛期,河水冲击着石块发出隆隆回音,下面是飞溅的千百浪花,随着奔流跳跃远去,有朵浪中裹挟了个少年,河岸之上,目力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