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弟弟，你又是一个人在这里沮丧吗？”
洛基手指捏着酒杯，似无意来到霍德尔身边。
“是……洛基？”霍德尔迟钝地分辨着，木讷道，“有什么事情吗？”
“啧啧，瞧瞧你现在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啊。又被父神责备了？”洛基笑着开口。
霍德尔低着头，不言不语。
比起责备，嫌弃似乎要更加准确一点，到如今更像是无视。
没有什么比不放在心上的无视，更令人沮丧的了，这种失望的情绪，是不用语言表达就能传递进霍德尔心里的。
可即便如此，霍德尔也没有说什么，面对洛基若有若无的挑拨，他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我说啊，你就不能像巴德尔学学吗？变得阳光一些不是更能讨父神欢心？”
“他……是光。而我……是深沉的黑暗。”
洛基闻言笑了：“光暗本就是一体的，没有黑暗的衬托，哪有光明的耀眼？”
“话说回来，这一点上，你可一点不像是黑暗之神。”
“霍德尔，你不够狠呐。”
洛基似在感叹霍德尔的命运，又像是感慨别的什么。
或许除了蛊惑的心思外，洛基又何尝没有兔死狐悲的感受呢，他与索尔的竞争，在奥丁的眼里，不也是充满偏见的吗？
霍德尔闻言奇怪地“看”了洛基一眼。
尽管霍德尔双目失明，可是空洞的眼神却看得洛基心底一凉。
这是怎样的感觉，一瞬间，洛基几乎以为霍德尔洞察了他的内心。
“黑暗……不是怨毒，不是埋怨，不是嫉恨，是……包容。”
霍德尔小声喃喃着，声音断断续续，却很坚定。
即便声音细微，洛基还是听了个大概，这让他脸色有些铁青。
“你难道甘心屈居巴德尔之下？！”
“光暗本一体……没有高下之分。”
霍德尔用洛基的原话堵了回来，让洛基噎得不轻。
“你这个黑暗之神，果然阴郁得不让人喜欢。”洛基恨得牙痒痒，却拿固执得像石头的霍德尔没什么办法。
“……”
霍德尔闭口不言，又开始了神游。
洛基眼珠转了转，忽然狡黠一笑：“你倒是好一副浩瀚的心态，可是他呢？明亮的光，会允许有黑暗的存在吗？”
霍德尔灰白的瞳孔轻微地涣散了一下，洛基敏锐地注意到了霍德尔的微表情。
“我与索尔的竞争你也知道。现在看来，想必是他的胜算要远大于我了。”
“……”
“呵呵，雷霆之神将来成为神王，你猜光暗之神中，他会更加依仗谁？”
“……”
“神国需要司职光暗的神明，可是雷霆本就与光明天生亲近，将来的神国，这两位实力与权柄并重的神，对‘黑暗’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你想表现自己的大度与包容，可是他们真的会相信吗？诸神会信任‘黑暗’吗？”
“更何况，我听说，你的人缘并不好。好像索尔也并不是很喜欢你呢，霍德尔……”
洛基的话带着丝丝蛊惑，像是毒蛇钻进了霍德尔的心房，狠狠地啃噬了一口，在霍德尔坚固的信念上，咬开了一块空缺。
望着依旧低头不语的霍德尔，洛基忽然笑了。
他知道，霍德尔已经不再坚定，哪怕是一个怀疑的种子，既然已经种在了磐石缝隙中，就迟早有一天会倾覆、会动摇。
霍德尔身上细微的神力波动，瞒不过洛基的眼睛。
洛基已经确信目的达成。
“霍德尔，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过来，和我一起，大家热热闹闹的。”巴德尔温和的声音传来。
巴德尔依旧阳光、开朗，他热情地招呼着霍德尔，像是一点防备没有。
洛基在霍德尔耳边悄悄道：“他是光明，可你未必需要成为黑暗的影子……”
说完，洛基就隐入宴会的人群中。
霍德尔迟钝地抬起头。
兄长的笑容仍然和煦、温暖，令人信赖，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瑕疵。
围绕在巴德尔周围的众神也对霍德尔面带微笑，可是霍德尔知道，他们只是碍于兄长的情面，那些笑容并不真挚、纯粹。
“巴德尔还是这么善心呢！”
“是呀！热情、英俊、阳光！他就是我们的骄傲！”
“即便对待阴郁不讨喜的黑暗之神也是这么亲切呢！”
“嘘……”
霍德尔手指无意识地捏紧。
女神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暗地里的嘀咕却毫不留情。
这里可都是神明，哪怕是神念暗中交流，又怎么会完全没有痕迹呢？
更何况，他霍德尔可是司职黑暗之神！
一切阴暗中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正因为他双目已瞎，沉浸在黑暗中，所以才对暗中的一切都“看得”更加清楚！
霍德尔的黑暗神力尽职尽责地反馈着他并不想知道的“讯息”。
他第一次觉得，兄长那阳光的气息，有些令他反胃。
“呕……”
霍德尔没有忍住强烈的恶心，当众呕吐了起来。
“噫！太失礼了！”
“真是丢了阿萨神族的脸面！”
“好恶心！怎么会有不知羞耻的神明在宴会上！我都快要被恶心坏了！”
“败兴！”
女神们纷纷掩住口鼻，甚至还有遮挡住双眼，扭脸不去看霍德尔的。
一个个掩藏在微笑下的嫌恶、厌弃，终于全都暴露出来。
“呕、呕……”
霍德尔不去看也能感受到神力反馈回来的排斥，可是心头那股恶心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胃部强烈的不适，让他呕吐得更加汹涌。
“霍德尔！你没事吧？”
巴德尔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搀扶弟弟，关切地望着呕吐不止的霍德尔。
“怎么样？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兄长的声音依旧温暖，关心也如此真挚。
可霍德尔头一次摆脱了兄长的好意，默然地擦了擦嘴，毫不在意众神的厌弃，隐身黑暗中，竟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宴会。
“走了才好！”
“就是！实在是太没礼貌了，让我们的兴致都没了！”
“我不明白那样阴沉的神明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还是我们的巴德尔更加有神族的风范！”
“对啊对啊，巴德尔，我们继续宴会吧！”
女神们纷纷舒了一口气，谴责起已经离场的霍德尔，转而追捧起巴德尔来。
“霍德尔……”巴德尔充满担忧地遥望远方，连应对女神们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暗处的洛基神色兴奋，裂开了大大的笑容，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太棒了，这才是真实的你，霍德尔，你太棒了！”
高台之上，严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忍不住端起酒杯，大大地吞了一口。
奥丁诧异地望着严。
严笑道：“让神王见笑，你的这个儿子很有趣啊！实在是让我忍不住为之满饮此杯！”
奥丁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宴会厅角落的洛基，冷声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家伙，走了也好，免得碍眼。”
严顺着奥丁的视线看过去，意味深长道：“呵，说不定会有惊喜呢？我倒是很看好那个霍德尔呢，心思单纯的孩子执拗起来，说不定会让人大吃一惊呢！”
奥丁闻声，扭头看向严，眸光闪动：“我可不喜欢有意外，一切的意外都是掌控不足，是失败的前兆。”
严眯起眼，举起酒杯，挡住自己的脸：“我也是，失败……可不是什么友好的滋味。”
奥丁顿了顿，与严碰杯：“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