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刘备讲得头头是道,几名围在己方同伴附近给他加油鼓气的年轻方士都有些走神,脑袋不住地向那边伸着,最后葛玄也顾不得阵营问题了,索性跑到刘备身边,不住嘴地发问。
“来得正好,帮我给这个冷凝罐浇水。”刘备见葛玄过来,像是变戏法一样掏出个水瓢,指使他舀了凉水浇在铁皮罐子上,由于罐子里面充满了炙热气体,把原本的一盆凉水都给变成了温乎的,葛玄几瓢下去,罐子上更是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白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刘备继续说道:“水银这个东西神奇得很,就是放在那里,过上一阵也就变成气了,这个罐子就是让气状的水银遇冷沉底,等过一会倒出来给你们看看。”
“原来如此!”葛玄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还在奋战的同伴,此时那边炉温渐高,他们也七手八脚地在鼎口接上了一根管子,管子另一端则是陶土烧制而成,名叫“甘埚子”的小桶。
两边的道具虽然风格不一样,可是原理却是完全相同,而且刘备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把自己每一步行动的目的讲得清清楚楚,这就比只凭经验摸索的方士们高出了不止一筹。
而葛玄也相信,之前刘备说自己“略懂”,真的是挺谦虚了。
“哎哎,让让让让,元绍这小子把朱砂倒得太多,石灰水不够用了。”刘备正说得起劲,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就知道石灰水中的氢氧化钙已经耗尽,无法再吸收尾气二氧化硫了,连忙让人们散开。
可是围得近的几个人也闻到了那股硫磺特有的刺鼻气味,卢植老先生顿时叫出声来,“确实是硫磺,烧煤的时候也有这股味道。”
之前刘备说朱砂是硫磺和汞化合而成,如今硫磺已经被证实了,接下来只要罐子里面有水银,那就说明他不但懂得方士们的入门知识,还知道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
这可就了不得了。
又过了一阵,黑瓷水盆子里面不再有气泡冒出,刘备才让裴元绍把炉子地下仍在熊熊燃烧的焦炭扒拉出来,用水给浇灭了。
葛玄正想停手,刘备却眼睛一瞪,让他继续往铁皮罐子上浇凉水,直到罐子也变为常温,刘备才亲自动手拆卸掉管子,把罐子里面的东西倒进早已备好的一个白瓷杯子里。
“先生看看吧,是不是水银?”刘备将杯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卢植观看,还不忘记嘱咐几句,“看的时候用衣袖遮住口鼻,这玩意可是剧毒,沾到皮肤上都了不得。”
被他这么一说,一群热心观众连忙加快速度,就像是击鼓传花一般,摇晃几下杯子,欣赏欣赏那既有金属光泽,又像是流水一般的神奇液体,然后快速递给下一个人,仿佛手里拿的不是白瓷杯子,而是个烫手的鸡蛋。
转眼间传完了一圈,刘备又把盖子盖上用蜡封住,凑到方士们那边的炉火边上烤了烤,再彻底封闭起来,这就算是完结了他的比试内容。
而方士们也早已没了比试之心,除了那个不服气,还在拼命摇扇子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都凑到刘备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沉甸甸的小杯子,当然,现在应该叫小坛子了。
他们还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高效率地炼出水银来。
“使君方才说水银之中含有剧毒?”左慈试探地问道。
“不是含有,而是说水银本身就是剧毒。”刘备纠正了他的说法,“像你们那些前辈整天吃这个的,死的之后埋在土里虫不爬鼠不肯,为什么?畜生们比人鼻子灵,知道什么玩意能吃,什么玩意带毒。”
切,你说有毒就有毒啊?
众方士不好反驳,却都在心中鄙视着刘备,而领头的左慈却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既然此物有毒,为何医家还用朱砂做药,难道这么多年来都没人察觉到?”
“哎,这话问得好,充分说明了你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听说过神医华佗先生吗,那边站着那位,就是他的高足。”刘备一招手,把一个还在围着陶瓷炉子转悠的家伙喊到身边,“跟他们讲讲,朱砂是干什么用的?”
这人名叫樊阿,是华佗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擅长针灸,并且行事作风不寻常理,跟刘备这个离经叛道的人很合得来,如今已经是州牧府的家庭医生,对刘备的询问,樊阿不假思索地答道:“辰砂用于安神定惊,但不能用在孕妇和孩童身上,更不能长久服用,我之前遇见过两位久服辰砂的病人,都是面色黑黄发青,腹胀如鼓,正是肝肾受损的症状,虽说不是完全由于辰砂,可是其中也必然有联系。”
“水银这东西不是即时毒死人,而是积蓄在体内,天长日久,人就会精神异常,牙齿松动疼痛,手足震颤,内脏硬化肿大。”刘备在左慈身上各处虚虚指点着,把众人听得脸色煞白还不满意,于是继续说道:“还有你们吃的铅丹也是剧毒,能让人脑子不好使,性情冲动,身体乏力,不孕不育,就算生下孩子也是傻子。”
一名方士干笑几声,颤声说道:“使君不要吓唬我们,我们研习的都是先人传下来的典籍,岂会是害人的经典?”
刘备不屑地笑了笑,“那些典籍上面的东西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给你照样玩一遍,还能给你讲解其中奥妙,信吗?”
作为一个理科高考尖子,刘备上学的时候最拿手就是化学,别的不敢说,古代人能接触到的无机化学方面,没有能难得倒他的。
于是,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刘备把常见的炼丹原料,比如朱砂、雄黄、雌黄、赤石脂这些东西给解析了个遍,顺便还秀了一把生石灰、熟石灰和石灰石这三种东西的相互转化,又给方士们表演了制作肥皂。
直到这时候,左慈等人才勉强相信了刘备说的,他们苦苦追寻的东西不是成仙之法,而是只要懂行,谁都能玩出来的简单东西。
更不需要什么繁琐的仪式,高大上的装备。
对于这一点,葛玄是有发言权的,他用刘备那套工具,成功地炼了几罐子水银和铅丹之后,已经从装备党摇身一变,成为了坚定的技术流。
用他的话说,只要技术到位,就是拿个铁锅,用家里面的炉灶,也能玩出花来。
左慈也想通了,把自己看家的《太清丹经》、《黄帝九鼎神丹经》、《金液丹经》什么都拿出来了,带着几个人吭哧吭哧地,把古人和他们用的各种隐语都用人话给翻译出来了。
“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鬼隐龙匿,莫知所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望之类白,造之则朱。”葛玄看着他之前最喜欢的《参同契》,不禁发出一声苦笑,魏伯阳费尽苦心,把简单的东西弄得神神鬼鬼,何苦来哉?
姹女就是水银,黄芽就是硫磺,这些都是方士们的行话,翻译出来就是说:水银是银白色的遇热就会挥发得无影无踪,可是加入硫磺再加热,就会变成红色的朱砂。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反应,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每个人都做了好几遍,甚至把朱砂的两种形态:红色和黑色,都研究得透透的。
最后他们不得不承认:炼丹这玩意太初级,太没难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