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都不乏奇女子,其高洁品行和才华胸襟未必就不如夫人,但她们终其一生,不过是福及一家一户,即便能主政一朝,也只是循着前人的脚步而已。”甄宓说到这里才意识到,眼前的张夫人如今也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后了,连忙更改称呼,“像皇后这样弘济万民,做出前人未有之伟业的,还是因为有陛下支持。”
听得此言,张宁转头望向刘备,目光中满是温情爱意。
她何尝不知道女人想要做事难比登天,而自己所做的事业,像妇幼医院、义舍、女学堂、培养女医师等等项目,无一例外,都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还要顶着传统思想的压力,才能一步步走到如今,并且蓬勃生长的。
如果没有刘备在金钱方面和舆论、政策方面的大力支持,她是根本做不成这些事的。
“民女一向仰慕皇后的仁德,心心念念都是为这宏伟事业出一份力,如蒙不弃,得以侍奉陛下与皇后左右,此生便再无遗憾了。”甄宓俯身拜倒,光洁的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半晌不动。
“陛下……”张宁再度望向刘备。
这眼神里面的意思刘备明白得很,他知道自己妻子是真被感动到了,想要把甄宓留下。
“甄宓,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朕途径中山之时,曾经造访过毋极甄氏。”刘备缓缓说道:“那时朕带了爱徒诸葛亮同往,令叔父甄雄还曾经私下里向伯喈先生打听过他的生辰,似有将你许配给诸葛氏的意思。”
“民女一直不知情,直到这次看到公告,想要入京的时候才听叔父提起,叔父也说此举似有欺君之嫌,但民女觉得,当初之事只是长辈们顺口提及,之后再无后续,以陛下之胸怀,应该不会在意。”甄宓抬起头来说道,目光中毫无畏惧,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下撇着。
看得出来,这姑娘有点倔强,不是那种传统的温柔顺从的女子,而是相当有独立意识,不愿被别人摆布自己人生的。
“陛下,这甄宓所言颇有道理,不如……”张宁第三度转头。
“既然皇后如此看重你,之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甄宓,你不用参选了,直接入宫做宫女,侍奉皇后,潜心求学,若是遇到心许的年轻俊彦,朕便收你为义女,以公主的身份嫁出去,若是到了二十岁还是如今的心意,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刘备轻叹一声,向甄宓点了点头,随即拉着张宁离开。
甄宓跪在当地,先是有些茫然,但随后,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感激。
有道是君无戏言,天子如此说了,那就是最终的决定。
这就意味着,自己不用像几个姐姐那样,为了家族的利益,许配给连样貌都不知道的人,而是可以与自己仰慕的人朝夕相处。
车队缓缓离开,宅院内的甄氏心腹族人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来意和事情的结果,人人喜不自胜,甄雄更是庆幸自己从鬼门关里打了个来回,还有机会获得泼天的富贵,不由得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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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真有甄宓口中那么好?”马车缓缓向城中驶去,走着走着,张宁突然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自从妇幼医馆和义舍开设以来,受你恩惠的人何止千万,根据河北多地传回来的消息,民众每每提及张夫人、张皇后的恩泽都会有人感激流泪的。”刘备嘿嘿笑着说道。
张宁默默不语,半晌后才低声说道:“臣妾哪里当得起如此盛誉,真正为万民做事的,还是他们自己啊。”
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牵个头,用自己的身份从刘备那里获取资金和政策的支持,再用这个身份和号召力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而已。
传授医术、治病救人、兴修馆舍、抚养孤儿……
这些事情,几乎都没有自己的亲力亲为,民众却将恩德记在自己头上,实在是让人受之有愧。
“宁儿,这你就想错了,一个人的贡献不光是看他自己做了多少好事,更重要的是他能带动多少人来做好事,让多少人受惠。”刘备笑着解释起来,“看看为夫,没有种过一亩地,纺过一根纱,却让千万人丰衣足食;没有打过一块铁,盖过一间房,却让千万人安居乐业。”
“这些难道不是为夫的功劳?”
“我让许多人知道了,事情可以这样做,人可以这样活,给他们指明了新的道路。”
“在你之前,这些事情也有人做过,但限于财力物力,规模无法做大,也无法长久。”
“如今我们把善事做成大事、正事,数万人参与,千万人收益,这就叫功绩。”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培养女医师,女生员,让那些生养在深闺,一辈子只是相夫教子的富家女子知道,她们也是可以做事的,也是可以用自己的名字行走于天下,而不是以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夫人,诸如此类的身份,这才是惊天动地的伟业,倘若真做成了,并延绵后世,我们张皇后可就是名垂青史,让千载之后的人都景仰的人。”
刘备这一番话有他的几分道理,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妻子的肯定和鼓励,希望她将自己的事业继续做下去,并且做得越来越好。
而张宁听了之后,心中除了激动之外,更多的也是对刘备的感动,她跟刘备结婚十几年了,旁人说话有多少水分她不清楚,刘备说话有多少水分,她也能不清楚吗?
不管几分是真,几分是哄自己开心,总之这是劝人向善的好话,既然如此,自己就继续努力吧。
“可是那甄宓如此情真意切,陛下为何不让她参选,而是入宫做宫女呢?”张宁解决了一个疑问,感觉心满意足,便又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话题,“可是她的容貌入不得陛下的眼?”
“要是连她都看不上眼,为夫也就只能娶个仙女了。”刘备失笑起来,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只是她还太小了,热血上头,倘若早早定下了余生,日后难免会后悔,给她几年时间吧,其他入宫的女子也是同样,先在宫中生活两年,过了这股子狂热劲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