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安曾无数次路过11区的首府新江户市,但以前那只是陆安的印象中,穿越太平洋的超速真空列车在穿越太平洋的过程中的一个地面中转站点而已。
如今从位于江户湾的新江户市空港中出来,陆安第一次来到了地球的11区。
虽然夏末的阳光依然炽烈,但是汗涔涔的陆安却感觉不到一丝热量,他现在浑身冰冷,沐浴在阳光下反倒是舒服一些。
这真叫人无奈的后遗症!
陆安虽然脸色苍白,却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是在发作之前从家中逃了出来,没有被妹妹安娜发现丝毫异常。
三天之前,他在10区新涅瓦联合市拉加湖畔接受了加洛“医生”的手术,虽然手术十分迅捷,几乎没有耗费陆安什么时间,他在当天的晚上就踏上了回家的飞船,但正如加洛“医生”在之前所告诫的那样,在体内移植了那个所谓的“第二大脑”后,陆安开始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术后并发症。
陆安倒也不后悔,当时他在听了加洛的“忠告”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甚至当时加洛和陆安聊到他左手小拇指的义肢的时间,都比所谓的“后遗症”更多。
“因为从来没有成功的实验素材,所以这个手术的术后并发症完全不可预料,甚至可能出现重度昏迷……”
“我知道。”
“好吧,那我准备实施局部麻醉了。”加洛拉起陆安的左手,取下他左手腕处的智脑,开始进行手术前的消毒处理,这个时候加洛惊奇道:“咦?你的小拇指?”
“小拇指?”陆安这才察觉到左手小拇指断裂处,一直都未曾停下来过的隐隐作痛,“哦,之前出了事故,安装了假肢。”
“是吗,那倒也正好。”加洛抬起陆安的左手,端详了一下,说道:“正好这次手术还能解决你的这个问题,你这里现在肯定很疼吧!”
“嗯,有一点儿罢了。”
“啧,这可是月球上刚出来不久的成果,那些人研制出来是用来当增幅天线用的,你拿来当义肢倒是物尽其用,不过这排异反应恐怕疼得更厉害吧。这次手术正好会在你手腕处注入一些缓释的抑制排异药物,正好抑制一下你的疼痛。”
“哦?是吗?我之前倒是不知道,那这样的话也好。”
随后,两人便跳过了这个闲聊的话题,陆安看着加洛切开了自己的手腕,剥开了皮下组织,在桡侧静脉和骨头之间植入了那颗不断蠕动着的“第二大脑”陆安心目中的苏如玉,然后又接上了血管和神经。
在陆安的注视下,随着血液和体液的循环,那片灰白色的组织不再蠕动,放佛跟陆安的手腕融为了一体,由于麻醉的效果,陆安却也感觉不出来自己手腕处新增了什么赘余物。
而加洛“医生”虽然已经转职为加洛商店店主,但好似乎他的医术依然没有落下,这种十分精微的手术,就在陆安的亲眼注视下很快完成了,当陆安从手术台上起身时,不过刚刚过去了一个小时,手腕处的麻醉效果甚至都未消去。
即使是陆安从回家的飞船上下来,也只是感觉到左手手腕处的微微不适,但比较起小拇指处消失的疼痛,这点不适倒也不算什么大碍。
陆安没有想到加洛所说的这后遗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勐烈!
就在回到大湖湖畔家中的当天晚上,睡梦中的陆安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来到一片漆黑的汪洋大海之中,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感觉,就好像他平时夜游大湖,一头扎向湖底深处时所感受到的情景一样。
我果然在做梦吧!
陆安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明明是在家中的,妹妹安娜正在卧室中与自己隔门而眠,怎么会突然来到大湖里夜游呢。
其实这种在睡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事情并不稀奇,甚至有些时候,会在明白过来以后从梦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在做梦。
陆安以前曾经做过像这样的三重梦境。
他曾梦见自己小时候在海边,跟在哥哥后面游泳,而不远处父亲母亲都在微笑着给兄弟两人加油,让他们游得快些。
可是我小时候是不会游泳的呀!为什么会游得跟哥哥一样快?而且,父亲母亲为什么能站在海面上呢?
然后陆安便意识到,原来我是在做梦啊,从梦中醒了过来。随后,睁开眼睛的他便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死了,躺在一米长的墓地中,外面围了一圈孩童,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里面却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以及哥哥,他们都在墓穴的上面,俯视着自己,黑白二色的天空下,他们手捧着白花,围着自己唱葬歌。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可是不对啊,如果我在小时候死了,为什么没有见妹妹来给自己送葬呢?噢,是了,那个时候自己还是没有遇见妹妹的,从来没有什么妹妹的。
然后,陆安又从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原来只是在做梦,其实他正坐在飞往火星的飞船里,之前只是不小心打了个盹而已。而叫醒他的正是他的副官,他们现在正率领着舰队朝着火星进发,准备利用陆安乘坐的主神级旗舰,将火星一炮轰碎。而经过漫长而艰苦的作战,他终于率领军队到达了火星,可是就在主炮口前,一头金色长发的妹妹站在了那里,她已经长大了,好像也结婚了,因为那凸出的腹部明显是怀孕了,她哭着向自己哀求着什么……
再然后,陆安便终于真的醒来了,他完全被妹妹的口型吓到了,“我们的孩子……”
在那栋父母留下来的别墅中,陆安浑身大汗淋漓,勐然坐起来后,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梦而已,然后他便赶紧强迫着自己立即忘掉那些或恐惧或不堪的内容。但是从那以后,陆安便有了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对于乘坐太空飞船的恐惧。
正是由于之前有过这样的三重梦境的遭遇,所以陆安在来到漆黑幽寂的汪洋大海前时,还十分肯定地意识到,自己原来又做梦了。
他还好奇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没有天空陆地,只有黑漆漆一片,等到灿若星辰的光点勐然出现的时候,他还评价道,原来不是汪洋大海而是宇宙星空啊!
他脑海中的话音未落,那些灿若星辰的光点却忽然如同射线般向他攒聚而来,就好像万千光箭被全部射向他,目瞪口呆的陆安还未反应过来,头脑中便升起了炸裂般的疼痛,那真实而清晰的感觉,让陆安忍不住大唿起来。
只是,随后他便惊恐地发现,他好像没有了嘴巴,无论如何想要发声,也无法发声。
可是大脑中那撕裂一样的疼痛,又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抱头打滚,可是也没有了手,无论如何想要抱住头,也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背部、屁股、腿部、脚掌,所有的躯体好像统统消失了。
可是,尽管睁不开眼皮,也转动不了眼珠,陆安却明显能感受到朦胧的光,那束光的位置正是客厅的夜灯所在,甚至,也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能听到妹妹熟睡的轻微唿吸声,卧室的门其实是不隔音的。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什么梦中,或者说即使之前的什么宇宙星空是在做梦,可是他现在已经真真切切地醒了过来。
他的身体已经罢工了,还在思考,可是却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听觉、嗅觉、视觉变得灵敏无比,却也完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了。
我这是瘫痪了吗?
陆安感觉现在就好像一个禁锢在躯壳中的囚徒,只剩下虚幻的大脑还在活动,甚至他连自己的心跳和唿吸都感受不到了,只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唿吸声音,但颠倒错乱之下,却陌生得好像有另外一人躺在自己的床上。
而伴随着这孤独的囚牢感,是持续不断的尖锐痛感,就好像灵魂正在被一缕缕地扯开来一样,陆安此时却忽然想要大笑,尽管他无法咧开嘴,也无法发出任何笑声。
因为他几乎是在确认自己瘫痪的同时,便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那个加洛所说的“后遗症”。他之所以想笑,就是想到了,这是“苏如玉”在自己体内生长的反应,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虚无的空间中钻出来,在自己的身体内安营扎寨了。
这肯定就是那颗“第二大脑”的反应,它还是很健康的。
不过,陆安随后也意识到了麻烦,如果自己就此瘫痪了,再也无法控制身体,那么阿玉的大仇不是就无法得报了吗?自己怎么能放过那群家伙?!
而且,他也隐隐担心,如果自己再也无法开口,甚至就连向妹妹安娜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等到早上她发现了变成“植物人”的自己,该是何等的惊吓与悲伤了。
甚至,他觉得自己比植物人还惨,他明显是有着自己的清晰意识的,而且那大脑中的撕裂疼痛感觉也一直持续不断。
站在新江户市的空港前的陆安,回想起三天前的夜里的情形,依然是有些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后来左手小拇指那滚烫的痛觉传来,陆安觉得自己就会像囚徒一样,被放逐在躯壳深处,再也无法解脱。
大约是那次手术的后遗症发作时效恰好过去了,也或者是左手小拇指的排异反应盖过了手术的后遗症,陆安的“神经控制系统”被那滚烫的信号热重启了一番,他终于再次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灵魂放逐”的刑罚突然就结束了。
黎明拂晓,晨曦中的陆安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左手手腕和小拇指,分明感觉到了一丝新生和重生的意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