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白要去往君乐山庄,与方镖师顺路,便结伴同行。一路行来二人绝口不提‘刀’,只聊山水,只看风景。跨下黑骏乃是那日宗乐水师徒三人逃的匆忙遗忘的,二人不客气的归为己用,两人三骑,好不自在。
立马停于山坡之上,目眺不远处的村子,百里问道:“方兄,你镖行南北东西,不知这千家集可来过?”
“不曾来过。”
“小弟亦不曾,不过听闻此处有一独产,名曰‘折喉果’,乃是一种水果,入口甘甜,入喉却似炽焰灼烧,且更神奇的是,这种果不能咬,一咬就叫,声若三月奶娃娃,诡异的很咧!”嘴上如此说,面上却全然兴致盎然。
一路行来虽只三日,方镖师对百里长白已有些了解,但凡稀奇古怪之处他必到,但凡稀奇古怪之物他必尝,但凡稀奇古怪之事他必管,加上嘴上不停的说,这个人全然没有安静的时候,睡觉都要说梦话。
提缰而行,不过半日,二人到了千家集。此处为一山坳,本是百姓躲避战乱的一时栖身之所,规模大至成镇,后随太平盛世,陆续走了许多人,规模便缩成了村,因距离官道不远,故不算太荒僻。
寻一家尚算干净的客店住下,安顿好马匹,二人便到村上闲逛,百里一手拎着折喉果,吃的吱哇乱叫,直至吃过晚饭,二人方才回行。
途经一拐角,正是前灯未映、后灯方过,蒙蒙的黑暗中,四面八方,天上天下,近百人影破空而来,眨眼便至。
方、百里二人各自旋身避过,一出指,一出刀,各战一处。
点、刺、扫、切、劈、砍、撩、挡,手腕翻转,双指电射而出,方镖师的一双眸于人群中波澜不惊。
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刀刀连缀不停,无谓招式与功法,百里长白的刀一向去留随心,无谓得失。这柄‘百足刀’由他使来,威力高出宗乐水不知多少倍,想来那日宗乐水逃的仓皇而将此宝刃遗忘倒是好事,毕竟宝刃蒙尘端得叫人心疼了。
一时之间,唯闻闷哼与惨叫,二人各自战处,皆不断有人被丢出战局,而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已失去战力。
忽而一阵‘呜咽咽’似风过柳林之声传来,方镖师撤步闪身,‘鱼欢’势出,连、粘、带、扫、滑,一气呵成,堪堪避过这一出其不意的剑势。身形方自站定,大力关风之势直砸后背,方镖师来不及细想,身形猛冲向前,双指带双臂,缠、绕、盘、扭、绞,若灵蛇蜿蜒穿行,借外击之力卸去后击之势,虽是如此,被力风扫及的背部火辣辣的一阵灼痛。
他的眸,仍为波澜不惊,只死气浓浊,不见天日。
尖锐啸声自口出呼出,方镖师的身形冲天而起,若凤舞九天,睥睨盎然,他的眸望向脚下人群,便如天神视蝼蚁那般。紧随他而起的共有十三道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剑,有刀,有双叉,有七节鞭,影影绰绰,唯有风声呼啸。
百里闻声望去,眸中便现惊异神色,虽听那个古怪家伙说过‘大罗天指’,他亦请教过表哥,可真的亲眼目睹却觉文字语言皆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气度,凌驾九霄之气度,他遥想昔年‘混元’罗天,若真个将‘大罗天指’施展完全,该是如何的所向披靡,这般想着,便为那‘大罗天指’亦为那方镖师觉得可怜,若非天生双指,可惜天生双指。
十三声惨叫同时响起,十三道人影同时溃落,方镖师左臂衣袖已尽碎,虚空之中,一条似铜铸铁打的左臂横空而扫,其上双指便是那索魂利刃。
‘扑棱棱’振翅声隔空而来,方镖师只觉耳内嗡嗡,不防之下神智随之所动,方向感顿失,身形急坠而下,眼看就要落入一众刀枪剑戟之中,哪还有命可还。
尖锐啸声再起,双指若喙,四捣而出,身形止住,平稳落地,然肋侧有痛,他抬眸一望,正看三只‘铁蝴蝶’轻盈回落于一女子皓腕之处,姿态翩跹,似有花香满地。只一瞬间,那女子抬眸凝望的一瞬间,方镖师提气闪身,似风过无痕般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一柄弯镰狠砸而至,转身回望地上被砸出的深洞,方镖师的眸色为之一动。
一声叹息伴着一声怒喝,庞然身躯笼罩而至,气喘如牛,呵气贯山,一柄板斧哄然而落,那势极沉,那力及大。身形方自转过,复又回旋,方镖师若陀螺般绕进人群之中,身后随击板斧凿地之音不断,且一次比一次临近,当中还夹杂怒吼:“龟孙子们都给老娘闪开!”
方镖师一路旋身,晃过最后一人面前现出一堵墙,身形不停,提步上墙,可方才翻上墙头,便被一人拦腰抱住,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虽激战喧嚷,却也不至于有人近身而不警觉,且那人拦腰之力虽不大,却有一股诡异吸力,引得他无从挣脱。这时只听那人悠悠的道:“情郎,人家惦记你许久了,来,听听人家的心跳,真如那小鹿乱撞呢。”声音软糯,虽绵柔入耳,可怎听都是个男子。
‘鹤吻’一势疾出,双指借腕力回转,或弹、或点、或探、或捣,那人在这般攻势下不得不收手,莲步轻踩,柔柔的荡在方镖师身侧,一双手似无骨般勾缠连粘,将方镖师困于墙头之上。
先前追击之人不擅轻功,这墙头不算高,她却翻不上去,只得站在底下观战,目中怒火急燎,只看了几眼便破嗓道:“你们给老娘下来!”这一声吼,夹杂一势猛击,正中矮墙,围观众人纷纷避让。
墙上那人观此,‘妈呀’一声闪身飞走,这般被砸下去,灰头土脸不说,更丢人现眼。
方镖师脚下微晃,他的眸色四处一扫,寻一处人少急掠而去,他前脚刚走,这矮墙便坍塌成一地碎石,漫天扬起的尘土中,手持板斧之人咒骂连连,这一击唯一殃及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激斗至此暂告一段落,百里亦自人群中闪出,立于方镖师身侧,他的神情仍是那般老神在在,这伙人的主要目标显然是方镖师,主要战力都去围攻他,百里长白实际应对的很轻松,只杂鱼太多,一时他不得抽身而已。
“方兄好生艳福,‘孔雀’锦函的一双‘缠绵手’可是天下间不少青年俊杰梦寐以求的妙事,今日却叫方兄占了便宜,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急红眼呢。”
对于百里长白的调侃,方镖师沉默不答,他只是一双眸平视而出,其内波澜不惊,惨无一片。
镖不离身是镖师的本分,所以行囊还背负在身后,只镖旗放在客店之处,不然此时此刻,那红底黑字的镖旗必然已深插入地,似血染的红,似血浓的黑,猎猎而展中,‘大远’二字俯仰天地。
“此事为我墨兵寨与大远镖局之间,与极刀门无关,百里门主还请先行离开的好。”一面若三月桃的老者提剑而立,沉声说道。
百里思虑片刻,先是点头,复又摇头,原地转三圈,一抬头,道:“这般有趣,我怎可能走?”
“哼!那就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了!”
“不留情!不留情!不留情最好了!”
气氛压抑至极,再无人说话,方镖师的一双眸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施放三只铁蝴蝶的乃是‘蝴蝶’花蛇,使弯镰的为‘丑蜂’叶螳,使大板斧者为‘铁骆驼’李情,这三人与墙上困攻自己的‘孔雀’锦函合称为墨兵寨的‘四妖’,面若三月桃的老者便是当先施出‘呜咽’之剑的‘寻芳先生’葛一桥,大力贯风而为的则是‘九十九阎王到’卢打天,他的眸向远处一眺,果见暗影处静立一人影,那定是天下第一悲伤人‘亡命探花郎’段天涯,此三人则是墨兵寨的‘三魔’。
于心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面上虽不动声色,心思却纷飞杂乱,三魔同至,四妖随行,刚‘亡命探花郎’还未出手,若再加上此人,方镖师可还有全身而退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