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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天气似乎比往年热了许多,那轮恶阳当头悬于空中,肆无忌惮地发

散着毒辣的阳光。

一个巨大的树荫下,摆着一处西瓜摊,周遭围坐着许多的人,三五成群地拢在一起闲谈。人群中有这么四五个人并排坐在一块,吃得极是仔细,不像本地人,没有参加那东扯葫芦西扯瓢的闲聊。这伙人边上另立着一个中年本地人,没瓜吃,那眼不住往瓜上瞧,嘴角边都流满着口水。外地人中的头领倒也不在意,很随意地递了个西瓜过去说道,

“兄弟,吃个瓜吧,你也是在等人吧!”

本地人也不客气,指节接过瓜便猛啃上几大口,瓜汁溅得四飞,吃相难堪,心中还在想:

这站树下当然是在等人,若是站在路中央,恐怕人没等到自己就进了棺材避暑。”随后瞧了下那热心肠之人,反问道,

“请问兄弟贵姓、台甫,听口音好像不是本省人吧?”

“呵呵,您老弟眼还真毒,算你说对了。我姓卫,单名一个善字,出来做点小买卖,碰上这大热天,真是寸步难行啊。唉,真是。。。”许维满打满算好歹也在两广生活了近半年时间,可广东土话还是一句没学成。

“哦,原来是卫公子,失敬了。小的姓王,在家排行老二,别人都叫我王老二。恕小的直言,我看你不像个跑买卖的。”

卫善一愣:“你怎么看出来的?”

“瞧您这手,细皮嫩肉;再瞧您的脸,犹红似白。别看您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可手里拿的这把檀香木扇,就不是一般买卖人用得起的。”

卫善低头看了眼手中所拿的檀香扇,苦笑了一下,心中自嘲了一番,

“好嘛许维,这才出个门,还没到廉州府衙,就被人看穿行迹。

“老二哥,真有你的!不瞒您说,小弟自幼娇生惯养,靠着祖宗开的商号过舒服的日子。这次出门,是家父有意让我历练一下。对了,这几日廉州府有啥奇闻没?”许维毫无被揭穿后的尴尬且反问了一句。

“奇闻?”王老二埋头想了想,一阵思索后猛拍了记大腿,兴奋地高喊道,

“不满卫少爷,还真有这么个怪异事。”

“说来听听。我这走南闯北的,就爱听些希奇事,长见识嘛。”许维装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自收监了刘氏之后,这广东从属和一党的官员就不老实开了,尤其是布政使丁冈,三天两头的召唤道、府、县的官员来府议事,显然在商量对策。以许维的直觉,已然嗅出点阴谋的味道,故不敢再稳坐钓鱼台,以最快速度赶向廉州府,第一目标自然是那晚主贿之人捕头张申。再迟些,怕那些贪官早把屁股上的屎尿都抹干净了办着丧事。

“廉州府捕头张申无端丧命,我总琢磨着这里透着怪。张申前些时碰上我,还说两日后拿到一笔赏钱就请我一同去颐春院快活一晚上。你说说看,想寻花问柳之人岂能上吊自杀了呢?想不透啊想不透。”王老二囔囔自语。

在信息贫乏的时代,市井之人往往热衷于传播,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总要添加入自己的看法,一传十,十传百,平淡无其的消息都会传得天花乱坠。

“大人,这张申死得蹊跷。寻死之人岂会还想着逛窑子?学生琢磨定是廉州府下的毒手,要掐断线索,看来他们下手极快啊。”跟随许维一同来廉州府的刘翼小声说道。

“哼,此种手段本官早就用烂了。本还想看看他们还能用出啥高明招术来,哪曾想还是老一套,你且附耳过来。”许维也不是省油的灯,官场的伎俩那可没少学,想占许维的便宜,若没和那种功底,想都别想。

嚼了阵耳朵,刘翼那是听得眉飞色舞,听罢大为赞赏道,

“大人,您此计甚妙,何愁那廉州府不上钩。”

许维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是自然。就廉州府那一点点的智慧,我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你快去办吧,迟了可就真没招了。”

刘翼赶忙起身准备带两个亲卫往廉州府东门方向走,王老二注意到后便好意问道,

“卫公子,您这位伴当去哪呀,那东门可不方便去哦。”

许维想从他口中多探得些消息,于是耐着性子与他周旋起来,答道,

“我这朋友有点急事要去办。为何东门便去不得呢?”

“公子您不知道,那张捕头的家便在东门附近,这几天张府都忙于治丧,门口拥挤不堪。”

“哦,原来如此。”许维哪会不知张申的住处,又漫不经心地装着很随意的模样又问道,

“听说粤海关衙门的人来找知府大人的麻烦,可有此事?”

王老二那张嘴简直就像被人塞入一个大鸭蛋,合都合不拢,表情惊讶地盯着许维说道,

“卫公子,你消息还真灵通呀,你可不像是个外乡人哦。这也就是半月前发生的事。”

消息不畅能行吗?为了对付和,每一步都必须领先于他。再者说了,就为了小小一个廉州知府,我何必亲自出马。目标自然是另外一个大头,只有把此人也给弄下去,整个广东才能算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的话,始终留了个眼线在自己这,想想都不舒服。

孙士毅调任京师后留于广东的和一党的地方高官只剩两个,一个是广东布政使丁冈,另外一个则是广东海关监督衙门大清乾隆帝钦命的海关关部正堂兼监察御史的正二品大员丁观熙,按品级来讲他已与巡抚平起平坐。

如今正巧因衡宁案牵涉到丁冈,若能再由丁冈牵出丁观熙,实在是一箭双雕之举,许维能不亲自来推波助澜一番吗?

“这么大的事情,我沿途都听说了。”许维眯着眼笑着。

“可不是,我想这种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王老二似乎天生就是个大嘴巴,这话头要是被带起来,简直是至死方休。

“听说从三天前起,这粤海关衙门的人便堵在府衙口,天天吵闹着要索拿广顺行行商陈立昭归案,可把我们的知府大人愁得那是几天吃不下饭。”王老二两手指齐动用,生动描述着可怜的廉州知府近况。

两人正说着呢,不防旁边一个胖子接上茬儿了,

“可不是嘛。小舅子!若是把他都交了出去,老婆那边怎么交代得过去。我们知府池大人可是有名的怕老婆。”

王老二更为神秘地对许维说道,

“听说这陈立昭主要是与另一行商同诚行的潘寿汀交恶,而这潘寿汀又与我们的海关监督丁观熙关系甚深,于是丁关部便寻机抓了陈立昭的一个把柄而派人封了他的铺子并缉捕于他。”

胖子不甘寂寞,卖弄见识说道,

“卫公子,陈立昭的广顺行与同诚行的潘寿汀自去年交恶起就互相揭短,最具成效的当属陈立昭的那一击。。。。。。”

身为两广总督的许维岂能不知晓这一切个中缘由,自广州出发前便已向怡和行的伍秉鉴详细打听过所有与粤海关有关的一切讯息:

乾隆五十二年,十三洋行之一的广顺行陈立昭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外洋船签下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茶叶生意,当茶叶备齐后正要与之签定合同,谁曾想英人大班纳什却反悔并撕毁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合同,着实让陈立昭损失惨重。

陈立昭哪肯吃这么个暗亏,经暗中调查,纳什居然收了死敌同诚行潘寿汀不少的好处,故临时变卦,导致陈立昭损失巨大。

陈立昭怒火中烧,不可遏制,本想直接告到海关衙门去。但私底下一盘算,这潘寿汀与海关监督丁观熙丁大人乃儿女亲家,势力要比自己来得大。而且这等因为回扣多少而毁约的事情,只能算是普通的经济纠纷,告状无门。

陈立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最后想出了个一箭双雕的主意,向英国东印度公司总部告状。第一只雕,是英国大班纳什,见利忘义,撕毁合同;第二只雕,自然是同诚行的潘寿汀。陈立昭让人写成得体的两封英文信,交代纳什如何和潘寿汀签订茶叶合同,如何有私下的回扣,多少回扣云云。信件言之有物,证据确凿,不由得不让人相信。

想来陈立昭不会交代,这是广州洋行与洋人交易普遍都采用的手段,他自己也经常用回扣来吸引买卖。只是现在陈立昭死死地扳住了潘寿汀,仿佛这潘寿汀乃是广州第一等坏人,只顾自己做生意,而不惜损害东印度总公司的利益。

乾隆五十三年十一月,虎门关外面的珠江洋面上,前后到了四条挂米字旗的英吉利外洋船。船停在虎门关外却不肯先进黄浦。没多久便有消息传来,英吉利东印度公司总部给广顺行的陈立昭带来一封信,盛赞他对公司的忠心和“直率地揭露纳什的卑下行径”。公司总部给他带来了一些礼物,并禁止所有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洋船与同诚行的潘寿汀交易。

这件事顿时引起一片汹然大波,广州各大洋行纷纷谴责广顺行的这种行为。他陈立昭这么一来,多少有点乱了生意的格局,广州贸易私下回扣的奥妙,一般都只局限于交易的最直接双方当事人,瞒上不瞒下。暴露于洋人公司总部,直接使得广州所有洋货行的生意都受到影响,他可是惹了众怒。

潘寿汀把事源来由都告诉给了丁观熙,丁观熙自然也把陈立昭给恨得死死的。那陈立昭平日里就不怎么听话,叫他送点物品及钱财都推三阻四,早就看他不顺。

当陈立昭遣人迎进洋人的时候,立刻被守候在暗处的粤海关公差抓个正着,安了个私通夷人的罪名,并且即刻派人封锁陈府缉拿陈立昭。幸好陈立昭见机得快,嗅出不妙的风声,迅速逃往廉州府投靠当知府的姐夫。

“那陈立昭也不知躲到哪去了,竟然把廉州府弄得这般鸡飞狗跳的。哎。都是商贾乱事啊。若是能抓住陈立昭,想必廉州赴也安定下来。。。”许维装着很关心时政的模样。

“陈立昭哪有那么容易抓得到。”一直在插话的胖子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其实那陈立昭也不是抓不到,只是府衙的差役防卫太严,就算是粤海关也难把陈立昭从藏匿处逮出来。他陈立昭藏身之处可是被我意外发现了,嘿嘿。”王老二一副百晓通的样子,得意地吹嘘着。

“得了吧你,王老二,你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从你嘴里出来的话,能信一分就很看得起你了。”胖子根本不信,呲之以鼻。

王老二青筋都被气起,红着脖子拽着胖子的衣领吼道,

“喂,张胖子,我可没惹你,你怎可如此造谣中伤我?我要扭送你去府衙。。。”

“都是你自己说的话,又不是我强迫你说的。你前日有没说过知府大人被粤海关的人给抓走了?屁,啥事都没发生过。你大前日有没说过陈立昭被粤海关给抓住了,屁,还是啥事没发生。你大大前日有没说过。。。”张胖子唾沫横飞地抖露着王老二的糗事,以致王老二的脸是青一阵红一阵。

“哈。。。。”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大笑,那笑声弄得王老二无地自容,低着头窜出人堆。

许维则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朝手下打了个眼色,自有一个亲卫暗中跟随王老二而去,其他的则继续留在原地。

不多时,尾随王老二的亲卫也回来复命道,

“大人,据王老二叙述,那陈立昭似乎躲于府衙后的一个偏僻巷子里,附近有府衙派驻的一队绿营守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里头抢到人甚为不易。”

许维脸一扳,杀气腾腾地痛批手下道,

“谁要偷偷抢人?敢挡我的路?哼,调派人手给我直接杀进去,鬼阻杀鬼,佛阻杀佛”

“万一是府衙设的圈套怎办?”一个亲卫担心地问。

“设的圈套又怎样?就凭廉州府那些公差还想拦住我的锦衣卫不成?”许维打骨子里是不信满清只知收钱的战力低下兼且空额巨大的绿营官兵会拦得住自己的精锐部队。

把视线渐渐移向远方那巍峨高大的廉州城楼的许维,心内想着事:今晚双管齐下,定要让廉州府低头不可。哼,想在自己管辖之下添乱?岂有此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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