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的模样,倒是做惯了活路的,满满当当两桶水担在肩上,他脚步飞快,可那水也没洒出来半点。小小和天赐两个要跑几趟的事情,他只两担,便将水缸灌满了,又将两只大水桶灌满,这才提了小小烧好的热水出去。
    小小谢了一句,见他没答话,也没多说,做好了一家人的早饭,便去服侍陈氏梳洗。
    歇息了两日,陈氏已经好得多了,见小小勤快,心中自然欢喜。可又放心不下前院住的外人,叮嘱小小饭食上打听一下客人可有什么忌讳,莫要冲了人家就不好了。
    小小依言应了,将早饭送了过去。依旧是王贵开门接了,王之田微笑着告诉她:“午饭就不用做我们俩的了,待会儿要出门,午间就不回来吃。还请小小姑娘将这包谷粑粑多拿几个,王贵个子大,吃得多些。”
    他倒是不客气,小小腹诽了一句,还是去后厨又端了几个送过去,又谢过王之田让王贵帮忙的事,便退下了。
    虽说多了两个外客,可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王之田和他的随扈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赵家人心里都明白他二人透着古怪,也不多加干涉,陈氏更是将角门钥匙给了王之田,让他进出更方便些,旁的多一句都没问过。
    又过了五六日,陈氏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了,实在闲不住,照样往后厨去帮忙。天赐则被陈氏赶回了书房,不过午间还是会去厨下帮着小小刷碗。
    做了几日,天赐也是轻车熟路的了。他是个仔细的人。开始每次刷碗都能刷上一下午,恨不得将个个碗都捏碎了重新做一回,现在上了手,也熟悉了很多。手上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起来。
    有了天赐帮忙,小小可是轻松了不少。炒菜也就罢了,虽说如今吃饭的人多了些。照样也就是一锅菜便得了。她最怕的却是刷碗。一个人的饭食,是一只饭碗,两只菜碗,十几个人便是三十多个碗,如今常在赵家食堂吃饭的,足足快二十人,一大摞碗搁在木盆里头。看着就让人头晕。幸好有天赐肯帮忙,她自然乐得轻松些。
    陈氏对天赐做厨下的活计很是不高兴,教训了小小两次。可小小觉得,赵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连个短工都没有。自家人多做点事又能如何?什么“君子远庖厨”,那都是放屁,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以后怎么生活?
    赵明礼和陈氏都对天赐寄予了相当高的期望,天赐也确实是个又勤奋又聪明的孩子。可考科举这个事情,就跟前世考公务员一样,总有些出乎意料和不为人知的因素在里头。天赐再是聪明,若是老天爷不开眼,考不上科举。难道就真要变成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傻子不成?
    所以陈氏的教训,小小是过耳即忘,天赐要做,她照样丢手,一点儿也不在乎。
    不过午间有了天赐帮忙,小小倒是轻省许多。趁着天赐洗碗的功夫,她便去河边将衣裳洗了,若是手脚快些,还能小睡片刻,再起来准备晚饭不迟。
    要说这一家人的衣裳,其实也不多。陈氏和天赐都不怎么出门,外衣是隔天才换洗一次,小衣陈氏也不让小小动手,都是自己在家便洗晒了。小小要洗的,其实就是自己几件衣裳和天佑的衣裳。
    自己的衣裳,是因为日日在灶上忙活,脏得快,可午间给人家卖饭的时候,总不能邋里邋遢的,看着也叫人倒胃口不是?天佑的衣裳就脏得多。自从上了官塾,他跟同龄的孩子玩耍,衣裳上头不是蹭了泥,就是挂了灰,还有一次明显撕破了边。小小问他是不是在学里跟人打架了,他也说不是,只是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挂破的。
    听说他还爬树,小小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要真是自己的弟弟,她肯定会打他一掌。学宫里头有几棵大树,虽说不是高耸入云的那种,也比屋顶高得多,两三人合抱的那种。这要是不小心摔下来,还不出个好歹?再说了,学宫里头的树木,那也是能爬的,若是叫齐老夫子看见,回家告上一状,陈氏自然只舍得训斥一番,天赐可就真的会打人了。
    上次天佑偷偷跑去下河叫小小拎了回来,天赐只是罚他做课业,没想到只安分了几天,天佑又趁着午间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河边去耍。正好小小下河洗衣裳,远远看见一群光屁股小孩里一个白条条的身子特别显眼,将他揪了回来。天赐也狠,一句话没说,提了赵明礼的戒尺照着天佑的屁股、大腿上就打,陈氏喊了好几句他也不听,还是小小上前抢了天赐的戒尺。
    可就那么几下,天佑的身上也肿起二指来高,可见当时天赐下手有多狠。陈氏抹着眼泪数落天赐,说是赵明礼也只是打手板罢了,何时下过这般重手?天赐也不辩驳,梗着脖子跪了一回,终究还是陈氏不忍心,叫他起来了。
    小小也忍不住私下里埋怨他:“天佑才多大?你也真够狠心的,怕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吧?”
    天赐当时正洗碗,闻言也没抬头,瓮声瓮气地告诉小小:“母亲去年刚失了一个娃娃,你是晓得的。可你不晓得,我还有个妹妹,若是还活着,也跟二妞一般大小。母亲已经没了两个孩子,若是天佑也出点什么事,我怕她真的活不了了。”
    小小有些吃惊,没想到天赐这孩子这么懂事,更好奇的是陈氏女儿的事情,便问天赐:“你还有个妹妹?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提起妹妹,天赐就闷闷不乐:“这样的事情谁会挂在嘴边?我那妹妹长到一岁多的时候,刚过完年没多久,不知怎么着了凉,发起烧来,结果烧没退下去,妹妹就没了。那次母亲也是哭了好久,足足一年的功夫都没开过笑脸。去年又没了个娃娃,要是现在天佑再出点事,父亲不在家,母亲怎么办?”
    如果天佑真的出了事……小小想起上回陈氏小产的时候,顿时哑口无言。就觉得天赐实在是太过早熟了,放在前世,八岁的孩子也不过小学二年级,成日里也就知道吃喝玩乐,哪里有这般体贴父母,爱护幼弟的?
    晚间跟陈氏一同就寝的时候,小小便悄悄把天赐的话跟陈氏说了,惹得陈氏直抹眼泪。第二日起来,一双眼儿肿得跟桃子似的。也不晓得晚间天赐跟天佑说过什么,天佑倒是乖觉,再也没有往河边去过了。
    家中咸菜剩得不多,泔水也装满了一大桶,小小估摸着老宅要来拖泔水了,早早就做下了准备。果然这日一早赵家就来了人,小小和陈氏正在厨下忙活着择菜,听见前院里头有说话声,陈氏便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和小小一同出去了。
    这次来的不是小李氏,却是赵老三和大郎。陈氏见了颇有些讶异,便问道:“怎的今日是三叔来了?家中一切可好?”
    赵老三是个眼里只有农活的闷罐子,大郎话也不多,哼哧了半天,大郎才回话说:“多谢二婶惦记,家中一切都好。前几次都是三婶来的,她跟二郎搬泔水什么的,还是有些吃力。今日坡上也没甚活计,我便和三叔过来了。”
    小小赶紧问他们吃过饭没有,要去厨下给他们做饭。谁知赵老三摆摆手道:“别做了,带着干粮呢!”
    陈氏便不高兴了:“回回三弟妹过来,都是在家吃了午饭才走的,怎么你就还要带着干粮,是不肯吃我家这点子饭食么?”
    赵老三满脸通红,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大郎才在旁边说:“二叔出门不在家,奶奶不放心,叫我们来看看,她老人家还在家等着信哩。我们也就不多呆了,趁这日头还不是太烈,赶紧回去。”
    心知赵李氏肯定不会关心赵明礼不在家的日子里,陈氏母子几人过得好不好的问题。可听到这话,陈氏心里还是很舒坦,连连说:“叫娘担心了,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是。”
    大郎这才说道:“后日便是月半,奶奶说了,虽说二叔不在家,可如今二婶也离得不远,还是回家一同过月半才是。”
    月半,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是祭祀祖先报答父母恩情的时候。往年离得远也就罢了,如今离得也不算远,不回去也说不过去,陈氏自然点头,满口答应了。
    大郎跟赵老三抬了泔水出去,天赐和小小也跟着照看着,刚出甜水巷角门,迎头就碰上了王之田带着王贵。随意打了个招呼,王之田似乎是回来取什么东西的,大郎他们还没走出巷口,他便又匆匆离去了。
    天赐少不得将王之田的来历说了一回,赵老三忙着做事,大郎却若有所思,转头问小小:“这人看起来好生眼熟。”
    第一次见到王之田,小小便有这个念头,如今大郎也有这感觉,说明这人确实是见过的,而且是小小跟大郎一路时见过。小小还在想,大郎却惊呼道:“原来是他!”
    “是谁?”小小赶紧问道。
    “上次我娘和廖家婆娘打架那回,有个骑马的公子看热闹,说如果在他们那儿,要把廖家婆娘挖舌剜唇的……”当时那人说过的话太过狠毒,可看年纪不过十岁上下,叫人听了就心生寒意,大郎是以印象特别深刻。
    这么一说,小小也想起来了,可不就是王之田么?只不过上次见他骑在马上,衣着光鲜,满脸戾色。这回却是衣着普通,眉目间一片平和,一时没有将两个人联想到一处去。
    这王之田,确实古怪得紧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