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乐师考核还有三天。
滚石乐队全体出动,到京城各处闲逛。一来是体验民风,增长见识,二来是寻找优秀的乐队成员。客栈里的那些乐工,这两天他们也见识了不少,可是水平都一般。
下午,他们来到上京的乐圣花园。
乐圣花园,顾名思义,就是人们纪念、敬拜乐圣的地方。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侧目而视,杨活只带了四名亲卫,其他玄甲卫让他们自由活动。
“咱们的乐圣花园,不甚热闹。”魏夫人介绍道,“上次我来考试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诺大的花园,只有寥寥数人,很是冷清。”
“呀,怎么会这样?”胡曼路惊讶地问。
“因为咱们象国,已经几百年没有出过圣者了;如今的九国十一圣,更没有一人属于咱们国家;咱们的乐圣花园里,敬拜的是远古的圣者。人们在这里感受不到圣者的灵气,自然就来得少;偶尔有祭拜的,都是游客来朝圣。”
听魏夫人这样说,杨活笑道:“这么说,会试期间将会有不少外地乐工前去朝圣……怪不得你建议来这里玩,原因在此啊!”
魏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寻找乐队成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抓紧考前这几天。一旦考试完,乐工们各自回家,哪里还找得到人?
乐圣花园就设在皇城的南面,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
远远看到花园门口围着一大群人,杨活不由惊讶道:“哇,这人也太多了吧!连大门都进不去了?”
“今年这么夸张?”魏夫人也有点吃惊。
走到近处才发现,花园门口并没有人堵着;这三四十号人,围了一圈在看热闹。
“有人耍猴吗?”杨活伸着脖子往里面瞧。
“不可能吧,这是乐圣花园门口哪。”周天娜顺口应道。
杨活也觉得不可能,正要问问旁边一个高个子的老兄,却突然听到里面响起了笙乐。这乐声一起,杨活顿时就愣在原地: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凄凉的乐声,就像全世界只剩下悲伤!
他的心是空的,只有这悲凉的乐声在回响。
他的情绪是满的,满满都是伤心与难过,恨不得当场哭出来。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真的就听到了哭声旁边好多人的抽泣之声,这些大多都还是男人,竟然就忍不住默默地抽鼻子,流眼泪。
天哪!
杨活因为这些抽泣之声,反而惊醒过来。
我去,这个笙手的乐技好强!连心跳都没有变化,没有杨活那种利用音符力量震动人心的技巧,而是纯粹只靠乐声就把心中的情绪给传送了出来!
超凡笙手!
乐声啊,又不是人声,竟然可以将情绪表现到如此程度,真是令人惊叹!
京城的人才就是多,我还没从见过乐技如此高招人,必须得见一见!杨活想着,就往人缝里钻,往圈里面挤。
这时候,听众都受乐声影响,如痴似醉,没空理会杨活,这让他轻易就挤到人群之中;前面只剩三四排人了,笙乐停了下来,前面被推那人,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杨活一眼。
杨活陪笑抱歉,从人缝里往前瞧去,隐隐能看到演奏乐者长发秀美……
女的?
刚想到这里,就听得一个沧桑又轻柔的女声响起;还没听两句,杨活的心里不由一酸,就像有人把一瓶醋倒进了他的心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忍都忍不住。
她唱的是诗经中的一首《葛》,这是一首诉说寄人篱下之苦的悲歌。
“绵绵葛,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
葛藤缠绕绵长,生长在小河湾上。我已经离开了爹娘兄弟,如今称别人为父;虽然我叫人家父亲,可人家也不因此就看顾我啊。
“绵绵葛,在河之。终远兄弟,谓他人母。谓他人母,亦莫我有。”
长长的葛藤啊,长在那小河岸上。我离开了血亲,如今叫别人为娘;可我叫人家娘,人家也不会因此就友善待我啊。
杨活脑海中曾经闪过一丝自己的情绪,自己远离现代文明,独自活在这个远古的蛮荒世界,那种孤独与痛苦,自怜自惜……
然而,只是一刹那,他就又完全沉浸在歌声所营造的场景之中。
他就像是那个远离血亲寄住他人家中的主人公,向着陌生的男人叫爹,冲着陌生的女人喊娘,冲陌生的人叫哥,可是人家对你并没有一丝亲情,只有冷漠与敌视。
我的亲人在哪里?
我亲爱的爹娘与兄弟,你们在哪里?
心中有千百种委屈与悲伤,悲伤逆流成河!
一曲歌罢,众人皆是掩面而泣,久久不能停止;好多人一边哭,一边拿出铜钱、碎银,走过去扔在她面前的竹篮里。
杨活趁机挤到前排,一看这个演唱者,当场就愣住了。
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淡定而从容地坐在那里,她的神态凄婉动人,让人看了就会心疼;而且,杨活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就是他刚入京那天看到路边骑驴的女人。
没错!她身后不远的柳树下,还拴着那头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此声色俱佳的美人,竟然有幸遇上一个,真是此生无悔!
杨活擦干脸上的泪痕,从身上摸出一张百两银票,想了想又拿出一张万两的,又换成百万的,两张……最后,他将银票全都收了起来。
如此美妙的乐技与歌喉,千金也难换!我拿银子出来,就是在污辱她!
杨活心脏砰砰跳,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拱手为礼,微笑道:“这位姑娘,你的乐技与歌艺,真是超乎绝技,令人终生难忘!请问你来自何处,有无乐队?”
这女子头也不抬,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是拿手绢轻轻擦拭手中乐器。
杨活很是尴尬,厚着脸皮道:“我们是来自洛郡的滚石乐队,如今非常需要像姑娘这样技艺精湛的乐手,不知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姑娘愿意加入我们乐队?”
“嘿,小子快走开!”后面有人吼了起来。
“靠,这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耽误老子听曲,快滚蛋!”
“再不滚蛋,老子过去一巴掌踢死你!”
女子拿起笙,又吹奏了起来,欢乐的曲调安慰了现场烦躁的观众,大家都安静下来,静静听乐。杨活非常尴尬地退到了人群之中。
“让开!让开!”
“都给老子让开!”
突然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杨活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胖子,带着四五个强壮的家丁,将围观群众粗暴地推开,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喂,这位姑娘!你这悲曲唱得不赖,明儿是我们老爷母亲大人三周年祭日,请你去唱上几曲!先付订金二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你三两!”
胖管家说着,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扔到竹篮之中,发出哗啦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