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十八门前,京都至中议论最多的一老一少,并肩同行在漫长的御道上,十八道城门为这两人一次洞开,行驾直入天子居所,两旁将士无不面容严肃的无声向着两人行注目礼,这等礼遇别说是江湖人,便是大梁开国以来的各朝大臣也是极为少见的。
多少人混记了一辈子的惯常,连踏入宫城的资格都没有,可见天子对江湖的看重,或许就真的如民间所传的那般,想以江湖武夫组建出一支凶悍的部队。
千叶大师已经是九十岁的老人了,可他内家气机已经达到佛家大成之境,故而外在样子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他与徐秉真并肩而行,慈眉善目的话也不多,也不知道这位佛门高人是否在心理思考着待会的君臣奏对。
与古波不惊的千叶大师不同,徐秉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级,初入宫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走在长长的御道上,脑袋赚的像是个陀螺一般,四处打量着宫城的气势与布置。
少女天真浪漫的举动与她如今的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怕时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能够在天下间排在前列的武道宗师,其人性格确实孩童一般,对新奇事物充满了好奇和热衷。
在城门中守卫的将士们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一幕,觉得好笑之余,不面对徐秉真无形之中多了几分轻视。
“你看她那个样子,看起来还没有我大哥家的孩子大,就已经一品法相了。”
身边的同僚轻笑一声,不怀好意的搭腔道:“还不是仗着有个好爹好家世!这世道我算看明白了,以前以为只有官场靠关系才能升得快,如今看来武道修行也是如此啊!老子要是有她那样的爹,早就是堂堂陆地神仙了!”
不知为何,世人偏对一朝悟道的任青敬仰有加,却对武道修行一帆风顺的徐秉真多有诋毁和不屑,他们大多都带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来指点江山,嬉笑怒骂都视作是能震耳发聩的至理名言,丝毫不理会那些被他们言语中伤的当事人,就如此时的少女徐秉真。
那说闲话的将士不过几十米,凭她半步天人的道行自然能将那些言语尽数收入耳中,当下她便停在了御道上千斤的脚步,一声不吭的回头往来,目光如剑一般刺破了层层的空间,直钉入两人的灵魂深处。
两名说闲话的将士立刻如负千斤重担在身,一个个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几个呼吸间全身便开始往外渗汗,精神躯体都在这一眼之下感受着无法想象的压迫。
“徐楼主,前路还远,快跟上和尚的脚步吧。”
千叶大师温和的话语在脑海中好似金钟敲起,徐秉真站立不动的身子微微一震,像是回过了神似的,然后她微微低头,像是一瞬间又变回了西蜀藏剑楼中那个胆小的女孩,低声说着的话,却神器的清晰回响在两人耳边:
“天下人都说我徐秉真有个好爹,才能在修行路上一帆风顺的傲视同济,可是又有谁想过我都经历过什么?”
“我把那些都送给你,你能还给我死去的家人吗?”
看着白衣少女在御道上与千叶大师并行的背影,两个说闲话的将士面上羞燥不已。
徐秉真与千叶大师穿过朱雀,洪定诸门之后,守着宣德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白眉小太监,做为十八道城门的最后一道关口,小太监对于这两位天子上宾也丝毫不马虎的放任随流,验证过了身份之后才放行通过。
过宣德门之后,徐秉真对这位小太监仍自印象深刻,其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那两条雪白的长眉,而是他的修为,看起来年不过而是的小太监居然也有着当世一品的法相修为,大梁皇宫当真是藏龙卧虎。
徐秉真与千叶大师在宫殿外等候天子的接见,空闲之时千叶大师忽然开口道:“想不到天魔鱼九阳后继有人,居然找了这么以为少年人继承衣钵,可敬可叹。”
徐秉真也是听过天魔之名的,恍然道:“原来是天魔传人,怪不得道行如此高深,几乎能与我并驾齐驱。”
千机大师微微一笑,温和的对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少女解释:
“徐楼主有所不知,天魔鱼九阳所修习的大天魔功,乃是三十多年前长生教的护教功法,后背大内收罗入库,此功刚休息之时九品到二品威力都是平平无奇,唯独修成了法相天魔之后便会实力超群,种种诡秘手段防不胜防,昔年那鱼九阳便是凭此才在宣德门前法相杀天人的。这些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真正叫老衲敬叹的,是那年轻人身上的气机,分明有着鱼九阳那老货的影子在里头。”
“大师是说,那个年轻人把....”
“吞了鱼九阳的天魔法相。”
千叶大师淡淡宣了一声佛号:“这边是大天魔功的诡秘之处,能够侵占污染他人的法相元神,殊为邪异。”
千叶大师老于世故,再有心攀谈下,涉世不深的徐秉真没多久便被这位长相慈悲,个性温和的老和尚给折服了,她本来就是少年心性,在御道上听到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纵然不开心也只是一时的事情,没多久就把烦恼忘了。
也不知是否是那景文帝自持身份,生怕如此礼遇之后的江湖人以后会不好管束,竟是就这么将两位武道上的顶尖人物就这么晾在宫殿外等着,也不传唤。
徐秉真闲着无事与千叶大师攀谈,她心思单纯的以为,一国之主忙了一点,来不及接见也是正常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多想,反而是指着宣德门后的一条御道上摆放着的二十八个铜鼎,问千叶大师那是做什么用的。
千叶大师闻言瞳孔微微一缩,似乎对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大鼎,心有忌惮似的,合十答非所问的道:
“此处乃是那位江神宫,任青宫主的成道之地。”
天人可御使天道为己用,与天地共呼吸,故而也叫得道之人。
他们曾经悟道,成就天人境界的地方,往往回忆留有某种不可磨灭的异象,这种异象会一直到主人天人大限的五百年后,才会逐渐衰弱下去,禅心寺的至宝七宝菩提树,相传便是当年佛祖在树下悟道所成就的,神异至今仍在。
徐秉真听到事关杀父仇人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的要问个清楚,这才知道,任青当年便是在此御起宫城中的三千长剑,结成浩荡剑云冲出了号称天下第一关的皇宫十八门,从此以后在她当初入道时所招引的长剑之处,便剑气深藏,即便酷夏炎炎之时走过此地,浑身也会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倘若是带有长剑路过,无论什么样式的剑都仿佛被强磁吸住了一般贴在地板上,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从上面起出来。
若是别的地方到还好,可这堂堂宫城之中,岂能容忍这种蔑视皇权的地方被别人传为神迹?
景文帝当即诏令钦天监在此布置了一套二十八星宿的大阵,将这其中深藏的剑意给强行封锁镇压,如今人们有过其中路段,仅仅能感到凉爽而已。
徐秉真望着那二十八个依次排列好的铜鼎,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试探性的往前迈出了一步,空气中有细微的敲击声骤然响起。
“咚!”
眼见身前这一幕的千叶大师惊讶的挑了挑眉,生生的将劝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与此同时,宫殿中有名漂亮的女侍恰好出来传召两人入内觐见天子。
“千叶大师,徐楼主,久等了,陛下刚刚处理了一件紧急的政务,眼下正等着……徐楼主?你这是要去哪里?皇宫大内的可不能随意的走动呀!徐楼主!”
女侍眼见说不听的徐秉真一意孤行的直冲着宣德门前的那二十八个铜鼎走去,久在宫中生活的她可是听过不少有关此地的传闻,据说当日任青御剑将一众押送的官兵尽数斩杀于此,而后他们阴魂不散,这才铸出了这二十八座铜鼎来封镇,眼见徐秉真着了魔一般的向着那里走去,侍女又惊又怕的就要上前将她拉住,可是千叶大师一步跨出拦在了她的身前。
“不要惊扰她。”
千叶大师的语气仍旧十分的温和,可其中却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在里头,他转动着手指间的佛珠串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徐秉真的情况。
随着徐秉真朝着星宿大阵的脚步越近,那种共鸣之声就越发的嘹亮起来,最后竟是成为了一种洪吕大钟一般的巨大声响,整个皇宫都能听到。
随着声响的加剧,代表着二十八星宿的铜鼎表面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龟裂,原本清越的敲击声也变了味道,开始混浊不堪,当徐秉真立足在那片任青悟道之地时,所有的铜鼎已然全部崩碎成片。
徐秉真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气,在她每次吞吐间隔当中,千叶大师分明的能够从地下深处见到丝缕的白色剑气从中逸散而出,大师一拍脑袋,好似刚刚恍然大悟一般,喃喃道:
“任青啊任青,原来徐秉真便是你天道厌胜之人!”
与此同时,距离京都尚有百里的任青,忽有所觉的将手掌放到了腰间名剑东亭之上,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似的,低声道:
“活到最后的那个,一定是我。”
弘治五年夏,徐秉真于宫城宣德门后,入陆地神仙。
高坐于明堂大殿之上的景文帝亲自迎接两位实打实的陆地天人进殿,一番寒暄后,将困扰在心头多年的任青问题和盘托出,双方所谈甚欢,但就在立国教国师一事上,徐秉真身为藏剑楼楼主,不得不与千叶大师相争,最后定于将国教之位让与佛门,国师一职由徐秉真担任,也算是两全其美。
当然这其中的条件便是,两人合力杀掉任青。
这样一场惊动天下的国师国教一事,便如此内定了下来,如今前往京都而来的江湖人,仍旧心怀希望,源源不绝的从各地赶来,朝廷方面也没有任何的劝阻动作,反而依旧大肆欢迎,也许事情就真的像是传闻中的一般,当今天子李恒想要的是一支纯粹由武夫修行中人组建的部队,好组建下一次北伐,一雪前耻。
徐秉真跻身陆地神仙之后,消息很快便在提天下四处传来,寻常的武林大派当中,能有一位一品法相坐镇便是极为了不起的了,而今西蜀藏剑楼有一个年不过十六的剑仙楼主,未来前途怕是不可估计了。
任青一路直往京都的脚程也也终于停了下来,原因无他,实在是那个徐秉真太过恶心了,所谓的位面之子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因为她吸取了任青成道御剑时的气息残余,任青就算在京都一行当中重返陆地神仙,可是她最强的御剑手段已经对付不了她了,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佛门千叶大师在一旁窥视。
任青原本想要在去往京都的路上磨砺修行,从而以陆地神仙境杀到京都的计划也没有了意义,因为她先前的设想中,只要成就了陆地天人,就算打不过总是可以自保的,如今可好,徐秉真一步登天,不但入了陆地神仙境,还吸取了自己感悟天人的成道之气死自己的大杀招失去了作用,这仗也太难打了。
要不是回头江户也难逃过这一劫,任青真想立时就回江户去躲着。
前路坎坷啊!
任青骑在高头骏马上无不感叹,受此打击之后,她的行程也就此慢了下来,谁知道她这一慢,发现往日里远远赘在自己身后的探子,立时便减少了许多,这样一来任青就相当的危险了。
因为探子将消息传报到京都之后,景文帝看到自己的消极之后不免就会深思细想其中深意,是不是自己怕了徐秉真才行程迟缓了下来?
如今的京都城中已经实打实的有了两位陆地神仙,假如景文帝心中生疑,随便派出一位过来试探自己,到时候发现了任青半步天人的真实境界,那真是不死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