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任苒,岁月如梭,不为谁停留。生灵涂炭在时光流失中潜移默化,是进化还是毁灭让自然界选择。自然界的生存法则:适者生存。
初三下半学期的期中考试,小小的成绩已在班级独占鳌头,一统江湖,年级进入前十名。而且学习热情高涨,不知疲倦,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知是兴致所然,还是感觉肩负神圣的使命,或许跟谁叫上了劲,在学习的漩涡中流连忘返。方女士看了喜上眉梢,文竹倒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即使冲刺也用不得如此拼命啊,留点劲往后使呀。因此文竹常叫上小小去打打乒乓球、羽毛球、下下象棋、飙飙歌之类的,减压之余,放松放松。谁知小小精力充沛,不叫苦不叫累,像一辆赛车高速前进。有这样的尖子货,学校当然动员其留在本校高中部。生源好,学校的整体素质就好,高考成绩自然出彩。家长只看学校的高考率,至于怎么揪的实不关心。在外声誉好,学生趋之若鹜,赞助的财源滚滚而来。
有一段时间,老师隔三差五来一次,来动员小小念本校的高中,平常伶牙俐齿的小小却笑而不语,问急了,就朝她妈呶呶嘴,意思是去问她妈吧。老师再做方女士的工作,当然先把学校吹捧一番。方女士倒是耐心加细心,耐心地洗耳恭听,细心地问个明白,什么排名,升学率,可进什么班,读哪个科,像她这样的成绩以后可以考什么大学。老师见家长动心,自然不遗余力地回答。后来拍胸脯保进教改班,学杂费全免,奖学金可以拿到小小手痉挛,差点连保送清华北大的话都从牙缝里溜了出来。方女士见问得差不多了,呷了口茶,说句对不起,这事还得她爸拿主意,其实是小小的旨意。余大头虽然在家的次数比以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依然很少见人影,有时得很晚才回家。老师不会为此事,等到月上柳梢头,更不会等到深更半夜电视雪花时,谁家里没事张罗呀。几个来回,皮球总是传不到余大头脚下,她的热情和信心就像铺天撒地的浓雾散了去。小小清静了几许,她妈倒是相当乐意小小留校,近在身边,日日照顾,只是拍不了板。文竹知道小小不开口,因为余总已经托人帮她在联系美国学习的事了,不想声张,秘密地进行。成绩断然不能落下,慷然奋进,走时也好留个璀璨的背影。
文竹还是羡慕小小赶上了好时光,学校如此强留都留不住,当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小小家也不差钱。文竹忆起自己的当年,数理化可以考满分,语、政却拖了后腿。“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是腿跛了,不能飞奔,学习偏科,同理。当时中专录取分数线高于重点高中,志愿规定填了中专就不得再填重点高中。当然你硬要填也没问题,填了不算数而已。文竹只想跳出农门,早点为父母分忧解难。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上中专转户口,国家承担大部分费用。而高中是自费,三年后还得参加高考,考上同样转户口。既然能早转为何还要等三年呢,那三年的费用不是白花吗?父母这样算计文竹想想也有理,文大爷的反驳便显得单薄无力。现在文竹想来,那时的目光短浅并不是上帝恩赐的,是当时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局限性所造成的。再说城里人的风光乡下人早有领教,房子是国家分配的,工作也是国家分配的,烧的是煤气,用的是自来水,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晚上出门有路灯,比太阳还亮。上班乘公交,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工资分文不少。城里人的穿着比乡下人亮了一大截,连城里的狗也比乡下人长的壮。乡下也有比城里好的东西,大概就数空气了,新鲜。在大集体时,队长催命哨子一吹,放下碗就上工,即使喂小孩奶也得撇下,否则队长白眼一翻扣工分啊。鸡叫做到鬼叫,一天就挣五毛。挑河,修渠,耙田,栽秧,收稻。。。。。。忙得没有息的时候,田埂上光得见不到一根在风中独舞的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依然不得温饱。分田到户单干时,也忙,但相比集体时悠闲了许多,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关键是解决了温饱。但与城里相比,差距还是明显,文竹娘说那是命。文竹想改变命运,可分数不争气,不偏不倚落在两者中间。“前不着店,后不着村”,不尴不尬,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给如风镇的普高捡了个漏,学杂费半厘钱也没免,心里的落差只能用倒胃来形容。好多老师都惋惜,说平时看武侠书的劲头用到语文、政治上,省龙中也不在话下,省龙中是龙城市最拔尖的高中,惋惜之余还有活该的味道。看武侠书与人生有益,于考试无益,它讲的毕竟是侠义人生,不是飞黄腾达之术,也不是纯文学。那时文竹也看电视,很少看新闻联播,也不懂什么叫政治。认为爱国就是唱唱国歌,看看爱国战争片,骂咒卖国贼,恨恨帝国主义就行。晚饭一吃,要带着小板凳去看电视,占据有利位置。那时电视还不多,万元户家有,黑白的居多,大彩电得到上档次的工厂才有;跟看电影相似,只是电影更稀有,还得赶场。从《霍元甲》到《再向虎上行》,从《射雕英雄传》到《上海滩》,部部经典,现在道来仍津津有味,发哥挥洒自如、风流倜傥的形象如今依然记忆犹新,从不淡去。
中考愈临近,小小越气定神闲,仿佛胸有成竹,信心百倍,只等骑马过去冲锋陷阵。文竹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在胸中升起,说不明,道不白,理不清,剪还乱,压抑着胸腔,有时呼吸也生疼。跟她的成绩无关,跟她的前程无关,跟他的家教待遇也无关,跟他的工作更无关。有一段时间显得无精打采,常走神,让人感觉蔫巴巴的。文竹知道那绝对不是病,却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答案,神经有点紊乱。好比拥挤的人群无序地上中巴车,挤爆了车也不能解决交通拥挤一样。难道是舍不得小小远离,不会吧,是他鼓励她出国求学的呀,一年半虽然积累了深厚的情谊,但也不至于如此惆怅吧,何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不是那不是,那到底惆怅啥呢?天上的月亮照着窗,地下的露珠折射着阳光,惆怅有增无减,也许在文竹困觉的辰光还在悄悄生长。
中考的一页终于掀了过去,好多人的命运到了转折的关卡,好的高中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挤过去的只是一部分,看着落水的同伴来不及擦干眼泪把晚上的灯亮得更久,还得熬三年,青丝间白发,才能进入另一座殿堂,才能见到解放的曙光。落水的人儿,落寞一阵,长叹几声,认命,成了芸芸众生,即便如此,还分三教九流。小小怕意外,只填了一个省龙中,有人笑她是狂生,她曰是圣女。她的护照和签证均已办妥,美国那边的事也已联系好,只等桂花飘香时起程,还可在家消磨三个多月时光。
小小中考一结束,人还未出考场,便把手中的笔从三楼的窗口扔得无影无踪,至于砸到花圃里哪只昆虫的头?自认倒霉吧!分数还未出,需等几日,迟早都是囊中之物。焦虑等分数的人是傻瓜,白白浪费感情,是对生命的另一种蹂躏。世上总有这样的人,即成事实的东西还在企盼,鸡就是鸡,凤就是凤,无法颠倒。这种考试很难发生奇迹,六门啊!冒了还是盖了到常有,毕竟心态还会影响到水平的发挥,或者你凑巧遇上了自己适合的,而他正好撞上不会的。
晚上,小小叫上文竹,邀上几好友去酒吧,狂欢!狂欢!狂欢!
胸中的压抑无处去,还是鸡尾酒好,柔柔的口感加上一些冰,超爽,管它什么“红粉佳人”,喝了再说,文竹胸中的惆怅少了许多。难怪曹丞相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谁论中考谁罚酒三杯!”小小提议道。众人响应。音乐靡靡,灯光摇曳,觥筹交错,不亦兴乎!美酒佳人,不论天下!这是一次全身心的彻底放松,话都懒得多说,眼神会意,干完这一杯,再来一杯。解愁、解忧、解压、也解人。看着小小流溢青春光彩的眼神,文竹又干了一杯,人生难得几回醉,再醉一次又如何?醉不过是心灵的麻木,山水的轮回。小小傻傻地笑了,低头又是一杯,酒不过是心灵的寄托,现世的卖醉!清醒后,抛到九霄云外,只当是梦里的误会。
酣畅的酒后还不过瘾,大家又欢呼着去KTV飙歌,文竹是老宋架去的。除了心在胸膛里跳动外,其它一切感觉都是别人的,头是沉的,脚是浮的,眼前的景物是糊的,甚至重叠幻影,其实眼睛是花的。小小他们在他身边唱的什么,文竹昏昏欲睡,一概不知。后来听觉有些分明,好像是《心语》,又好像是《一路顺风》,还好像是《让我一次爱个够》。有时感觉什么都不是,只觉耳边有个声音在蹓跶,忽高忽低,此起彼落,间或寂声,间或响起。朦胧中文竹头一歪,倚着一个东西又睡着了,待人叫醒时,睡眼蒙松中才知那是小小的香肩,难怪软绵绵的香。一簇人出了KTV大门,文竹猛吸口气,才醒过神来,原来自己醉了,连声向小小道歉。小小笑称是梅姐份内的事,今日她代劳了。
一阵清风徐来,吹走了文竹的惆怅及燥热,抬头满天星光,洒在了无人的街头,路灯一宿未眠,斑驳的树影在地面蠕动。夜深沉,一簇人像水中的倒影散了去。
中考成绩出来了,少数欢喜多数愁,余家是少数之一。小小排名班级老大,学校榜眼,与状元仅一分之遥,全市前十,这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名次。从班级倒数几名到全市前十名,一年半时间,那是以什么样的速度上升?小小不是火箭却胜似火箭。她还不过瘾,要不是文竹极力劝阻,早就托人去查询试卷去了,看看能不能搜罗到二分。因为多年以后,大家只记得状元,谁还会想起榜眼呢,而分数仅差一分。命运似乎从来都是天注定,以残酷著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的儿子不一定会打洞。
七月上旬,省龙中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学校有耀眼的大幅红喜报,张扬得很。余家也是张灯结彩,宾客宴请了一拨又一拨。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小母亲方女士喜得跟弥勒佛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合不拢嘴。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盛开,一秒一次,花开了多少次,难以计数。小小初时还兴奋,有光宗耀祖的喜庆,后来就不胜厌烦。然上学就为知书达礼,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陪吃,挤笑,比木偶好一点,完事走人,其它事有其母张罗。终于最远的一个亲戚也请到了,小小的苦难也终于结束了。
小小白天苦练美国口语,常去酒吧与这有一定关联,敢于找老外交谈。老外在异国它乡见美女,热情高涨到两眼放绿光,惊叹加耸肩,兴奋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也许是本性使然,夸张是老外的一部分。至于语法对不对不管,会说、听懂是大事,去美国不能让语言成为障碍。晚上有活动总是叫上文竹,文竹与她亦师亦友,亦不推辞。奇怪的很,与小小在一起,文竹心中的惆怅亦像冰在酒里一样渐渐溶去。
八月中旬的一个周日,小小宴请了所有去年年初聚会的如意镇朋友。听说小小请客,齐刷刷地来了,一个也不少,也算履行小小当初的酒言。大家先是祝贺小小金榜题名,接着参观豪宅,后坐豪车,最后到达最好的酒店享用大餐。两位老师一路上仪表堂堂,口口声声说是代表着如意镇形象,心里却想好着有什么彩头。希望天上掉金子砸在他们头上,他们不怕头破血流;砸白富美更好,他们不怕砸成肉饼。站在别墅门口心里有些失衡,转了一圈,心里就更失衡了。人比人气死人,在酒桌上就拿酒菜撒气,大口喝,大口嚼,这时就不代表如意镇的形象了。气氛依然热烈融洽,大家边吃边聊,位置基本与上次一样。只是斗转星移,仿佛一幅画换了个地,乡下挂到了城里,背景堂皇了许多。
席间成邦谈起了王宗贵断腿的事,文辉大叫解气,众人附和。可有可无的隐患消除对文竹没什么影响,不过是多啜了口酒而已,董梅头上的警报可以彻底解除。不知乡下受冤的少女们有没有磕头烧香拜佛。
酒至中席,小小贴着董梅耳语一番,两人携手出了门,别人以为是上洗手间,也不在意。
刚出门,董梅就开口:“小小,别神神叨叨的,现在没人,有话就直说呗?”
小小用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怕门缝里有耳朵伸出,拉着董梅的手加快了步伐,并小声道:“重要事件,需要密谈。”
见小小如此神秘,董梅懵了,也不言语,任由她拉着,仿佛看见一个黑咕隆咚的密室,两个黑衣人在黑咕隆咚的面对面密谈。转了两个弯,在一个不惹眼的拐角处,小小开启了墙上的一道暗门,她常来这里,熟得很。借着外面的光,董梅把头伸了进去,恐用力过猛,差点撞上了对面的墙,回头问小小:“这里密谈?”小小点了点头。一米见方的地方,两人塞了进去,董梅倚墙,小小紧贴着关上的门,挪个身都不易。切断外面的光,里面真的黑咕隆咚,八月依然炎热,密室密不透风,汗从两人的鼻尖沁出来,黑暗中亮晶晶的。小小想起了什么,拉灯,开扇,有了头上的摇头扇,两人在朦胧的灯光中舒服了不少。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互相对视着,董梅从小小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困惑。
“梅姐,你爱文哥吗?”小小直入主题。
“何出此言?”董梅更加困惑,小小称文竹为文哥而不叫老师了。
“请回答。”
“地球人都知道。”
“知道啥?”
“知道我对他的爱。”
“那么文哥爱你吗?”
“地球人都明白。”
“明白啥?”
“明白他对我的爱。”
“梅姐,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买卖?与文竹有关?”
“嗯。”
“请讲。”董梅想探个究竟。
“五十万卖你离开文哥?”
“他是艺术品!”
“一百万。”小小心里咯吱了一下,用金钱办成的事都是世俗小事。
“他是非卖品!”
“二百万。”
“二千万我也不稀罕!我俩青梅竹马,形形不离,风雨无阻十七秋,我视他为我不可分割的肤发。我怎么会出卖我的男人?出卖我的灵魂呢?我深深地爱着他。即使他背叛了我,我也不会背叛他。他是我世界的中心,一切中的一切。何况我们之间除了信任,没有背叛。小小,你是不也喜欢他?想通过金钱收卖他,那是妄想!”董梅情绪慷慨而又激昂,鼻尖的汗珠又冒了出来,说得小小眼里闪了光。
“不喜欢是假的。梅姐,文哥是你的,没人跟你争。说得太棒了,我相信这都是你的肺腑之言。文哥是老诚人,我怕他吃亏,瞒着他来考验你的,请不要生气。”
“我生气?文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们经得起考验。”董梅咄咄逼人道,但语气缓和了许多。
“文哥不一定有前途,但值得拥有。”
“文竹大器晚成,必有前途。”董梅针锋相对,眼光亮过了灯光。
小小低下了头,心中文竹的影子给董梅抢个精光,董梅回味着小小先前的话,密室里顿时静了音,静得能听见酒店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挂件是你传家之宝,心爱之物。”小小指了指胸口的玉观音,打破平静道:“你毫不犹豫地给了我,我一时糊涂夺你所爱,挂在了胸口,也溶进了我的体温和灵性,它见证了我俩姐妹情深。后来托人做个鉴定,它价值不菲,可见姐姐的心襟。本想今日璧还,忽然发觉它还有用途,过几日归赵,如何?”小小出国前想做个了断。
“妹妹,你又玩什么花样?送出去的东西,好比泼出去的水,我不会收回。物最好也及不上姐妹情意,你佩带着就是。”董梅以妹妹对姐姐,礼尚往来。
“我想用它测测文哥骨子里是不是花心大萝卜。”小小恢复了常态,嘻嘻道。
“又来了。拿你真没办法。”
两人出了密室,两样天地,眼前虽无悦目风景,倒也心旷神怡。在里面呆久了可能会窒息而亡,两人全力关注文竹而忽略了风险,她们汗涔涔地回到了包厢。巩平和何平叫道:“酒又过了几巡,你们去了哪里,罚酒,罚酒。”何玉立笑道:“经人委托,我去了几次洗手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问服务员,她们也不知。再不来,叫文竹去捞了。”大大咧咧的嗓门大得可以震破耳膜。“这酒店是不是有藏人的密室?”成邦开玩笑道。一语道破天机,董梅一脸愕然。密室毕竟不是人呆的地方,小小做了个STOP的手势,连干三杯冰啤,润润嗓子,缓过劲道:“谁这么恶心,咒我们掉进马桶。我们不过是去蒸了个桑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梅姐,是不是?”董梅愕然中点头,众人见她们身上有未干透的汗渍,便起哄他们也要桑拿。小小的谎言真是高明,酒后的活动也安排好了,正好洗掉一身臭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