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原来囚禁的不是公卿大臣,就是王侯名将,往往携带了家眷仆佣。虽然是待罪之身,官兵也不敢打骂凌辱。
这些贵胄们的家被抄了,夹带的一点点金银珠宝在岛上全无用处,只得慢慢遣散仆佣。
而那些仆佣下人本是吃苦出身,开荒种地,结网捕鱼,倒也逍遥。
有的还向主人供应食物,有的干脆理也不理。主人家本来就不识劳作,又拉不下架子,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这倒罢了,囚岛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安宁,可谓路不拾遗,颇具桃源古风。当然,鸟不拉屎地方,也没啥可遗的。
但自从叛乱之日起,再次押送往海岛的人中,混杂一批批汪洋大盗。
这些盗匪初上岛时小心谨慎,渐渐聚多了,开始呼啸山林,偷窃抢夺。杀人放火掳掠女子倒不敢,因为那是死罪。云飞每一次巡岛,都只略施惩戒,更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每隔三个月按人头发放的粮食,吃不饱,也饿不死。
有的人家全是老幼妇女,食量小,再采摘一点果子补充,甚至会有结余,用以换取肉食。当小孩子满三岁,朝廷将把人接走并进行丰厚赏赐,惠及全岛。
然而,那些汪洋大盗却都是大肚汉,三个月粮食往往一个月就吃光。胡乱捕鱼摘果苦捱,熬不住了便偷窃,后来干脆明抢,混战火拼。
云飞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巴不得他们死干净。只有祸害好人家了,才施以鞭挞、断手、斩首等酷刑。
经过一场场火拼之后,岛上匪徒只剩下了最凶悍的一股,聚拢四五十人,形成一个独立的村落。
头领叫乌代,江湖上曾经赫赫有名的武道巅峰。虽然被官兵折磨得不成人形,在岛上将养一段时日又恢复了力气,无人能敌。
以往官兵巡查,至少留下两个月平静时光。
而这一次,云飞前脚才走,盗匪们后脚便躁动了。逼迫青壮劳力砍伐树木,老人女子编织绳索。
海岛无大树,缺乏工具,造不成船。
这样做是要造木排,公然逃跑!
只有亡命之徒才如此疯狂。
且不说四海茫茫,木排要漂流多久,一阵浪涌就能把它打翻。至少在鲨鱼眼中,那就是一坨坨漂浮的小鲜肉呀!
另外,还有一个噩梦般存在,游弋在海岛附近。
九死一生,终归还有一丝渺茫希望,为什么一直无人敢逃?
是因为朝廷有蛟龙护岛,离岛必死!
四王子为什么不简简单单造筏子,宁肯冒死夺船?
是因为海船有法符照护,免遭蛟龙袭击。
那条蛟龙长逾三十丈,呵气成云,头生独角。岛上的人经常望见它与一条虎鲸巨怪厮斗,直杀得天昏海暗,日月无光。
惊骇奇异的场景,在每个月黄昏里总要出现一两回。还有一次,竟然从海底伸出长逾百丈的恐怖触手,变成了三方混战。
虽然蛟龙从未靠近过海岛,但水性最好的人也不敢离岸十丈。
显然,盗匪们准备豁出性命,孤注一掷!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订立的规矩就再也没有约束力了。
一旦木排造好,结局堪忧。保不准,这帮穷凶极恶之辈要血洗全岛进行报复!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海岛上一直男多女少,僧多粥少,年轻的女子更少。
匪徒们以前不敢染指女人,这一回却点名抢刚刚上岛的玉海花做压寨夫人。并且打死了她哥哥玉树,杀鸡给猴看。
夜里,月亮好像一轮银盘,静静悬挂高天。
玉海花抱膝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痴痴仰望。
潮湿的海风带来丝丝寒意,海浪拍打岸礁发出“隆隆”闷响,在黑暗中扩散出一道道隐约白线。
“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呀!”
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子如同幽灵一般靠近。
玉海花没有回头,空洞而喑哑地回答道:“妹妹,你放心,姐不会跳海的。就算死,我也要拖乌代陪葬,给哥哥报仇。”
玉玲珑扑入她怀中,紧紧搂住腰肢,呜咽道:“姐,我不要你死……”
玉海花低头拢住了妹子窄窄的肩膀,平静道:
“山中常有千年树,世上难见百岁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稀里糊涂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玉玲珑急了,昂起头道:
“姐,你千万不能继续想。岛上好些人疯狂,就是因为想多了。”
“妹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上岛后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上岛前的事情就想不起?”
“姐,千万别说了。你这些话,和那些人一模一样。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大伙全一样。就算记起以前事情,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会更加伤心。”
“放心,我不会疯的,清醒得很。”
“那……你的梦中真有那个人呀,楚凡?”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感觉眼下,他好像来到了附近。”
“姐,他要是真来了多好,做了我姐夫多好。哼,从天而降,杀光匪徒,带我们离开这里……”
玉海花叹息一声,仰头望月。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玉玲珑伸出指头,轻轻捅了一下她的腰。
“我在想,广寒宫太清冷。即使嫦娥长生不老,青春给谁看?也是寂寞的。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云飞明天一早赶来,就可以杀了乌代……要不,我和娘再去求求乡亲们。”玉玲珑坐正身子,把头埋进膝盖,声音哽咽。
“没用的事情,别去想了……我们是新来的,没有人愿意帮忙。况且匪徒瞄准三个月空当,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谁敢出头就杀谁。”
“那,那,明天他们会来娶亲……楚凡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我们没有选择余地。至于楚凡,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中人。你没说错,姐姐我,快疯了……”
……
第二天,楚凡借着嶙峋的怪石遮挡,观察前方情况。
平整如羊绒地毯的沙滩,延伸两公里后便被一堵突出山崖挡住。海浪不知疲倦地摔碎在礁石上,喷溅出大片大片银白色的泡沫与水花。
太阳刚刚升起,海风异常清凉,灼热的气浪总要到中午时分才聚足威力。
楚凡揉了揉微微酸胀的眉心。
灵晶搬家到了松果腺,好像很有些道理。呵呵,神话人物中,不常常冒出在前额长了第三只眼睛的?
哎,凉凉的生猛海鲜吃多了,现在一闻到腥味就想吐。无比怀念热腾腾的红烧肉、大白菜、老面馒头、玉米棒子……
今天匪徒抢亲,好歹得去吃霸王餐,再顺便教育下他们怎么做人,弄清楚奇怪的“月食朝廷”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