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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办法

这个贼眉鼠眼的混混亦是心虚,他在南流江既没有田产,也不是什么佃农,甚至都不是合浦县人。这时被大伙从人群中推出来,迎着林然尖锐的目光,整个人当即便是萎了。

在他害怕地低着头的时候,林然却是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断谁活路了?若不是想要给大家一条活路,雷大人就不会跪在这里,更不会主动跟大伙认错,他说是要为大家找条活路!”

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雷长江,很多村民的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这位雷知府无疑是一位好官,亦是真心为着他们做些实情的官员,不然哪里会提出疏浚南流江。只是他们实在太脆弱了,根本看不到未来,只能是着眼于当下。

他们知晓雷知府没有做错,这南流江确实权疏浚,不然迟早要发生水灾。只是他们亦是无奈,因为他们只是卑微地活着,根本经不经这种折腾。

名为胡三的老汉显然更迷信于这位文魁出身的林雷公,当即朝着林然跪地痛哭着道:“林雷公,我等亦不是不通情理的刁民,但我们亦是情非得已,还请给我们指一条活路!”

“请给我们一条活路!”一帮村民跟着下跪,将希望寄托于林然。

林然望着这帮朴实的村民,顿时感到到责任的沉重,发现建朝二百年的大明朝确实是积弊不浅。本以为雷州府就够闹心的,却没想到廉州府还要严重。

雷长江似乎亦是明白到了村民的无奈,但却是束手无策,这时同样将希望寄托于林然,渴望且真挚地望着他道:“大人,可有两全之法!”

林然先将雷长江从地上扶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对着村民真挚地说道:“这事我还得跟雷大人从长计议!不过本官跟雷知府在此承诺,绝对不会损了大伙的利益,更不可能断掉大伙的活路!”

“别听信他的鬼话,这官场向来都是官官相护,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那个贼眉鼠眼的混混突然鼓起勇气,抬起头大声地进行指责道。

啪!

话刚落,一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愤怒地指责道:“你不过就是个外乡人,平日跟着罗二混吃混喝,你丫的这么积极叫反调,这事是不是罗二指使你的?”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却有着不同的效果。

林然作为长林村人,跟着廉州城这边很近,这无疑是属于“自己人”,所以很多村民都更愿意相信这位“同乡”。

另外,林然是文魁出身,被很多人视为文魁下凡。加上他担任雷州知府的所作所为,在整个粤西地区都拥有极好的官声,深得大家的依赖。

若是由雷长江来说这番话,村民可能会嗤之以鼻,但话从林然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着良好的效果。现在一个外乡的混混挑出来,哪可能还会受到挑唆,甚至看到了其中的阴谋。

“罗二肯定是给了他好处,不然他哪可能这么积极!”

“对,就是这人一直在挑唆我们,不然我们哪会进城!”

“大家都不要听他的了!雷知府和林雷公都是好官,肯定不会害我们,我们给他们一些时间!”

……

在明白事情的缘由后,村民先是指责于那个挑事的混混,然后胡三还主动站出来规劝大家。而不知不觉间,村民的情绪亦是被安抚了下来。

一场风波,眼看着就成为过去式。

只是戴着枷锁的罗半城这时却突然开口,对着胡三那帮村民说道:“说一千道一万,府衙还不是要疏浚南流江?话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等你们的田没了收成,谁还会管你们的死活?他们恐怕亦无力管你们的死活!”

简单的两句话,当即就让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村民陷于阴暗中,这话无疑是正中靶心。若是南流江选择疏浚,那他们耕种的田地就失去水源,失去水源的田产又哪来收成?

雷长江想要进行反驳,但话到喉咙,却又是咽了回来。因为他发现,似乎无法进行反驳,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实情。

林然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的胖员外,眯着眼睛淡淡地询问道:“你就是罗半城?”

“正是!”罗半城的下巴微扬,似乎没有将林然放在眼里。

林然并不喜欢这嚣张的嘴脸,转而扭头对雷长江打听道:“他犯了什么罪?”

“抢占人产,谋人性命!”雷长江恨恨地咬牙说道。

林然知道这都是恶霸惯有的通病,目光又落向罗半城身上,冷哼着道:“你一个将会被问斩之人,还如此关心南流江疏浚一事,却不知是为何呢?”

“首先,我得声明一下,我没有罪!其次,我拥有数千亩良田,正位于南流江下流处!”罗半城有些卖弄家底的意思,显是很是得意地说道。

“雷大人,他当真坐拥数千亩?”林然的眉头微蹙,显得诧异地询问道。

“确实如此……皆已经在府衙造册!”雷长江苦涩地回答道。这自然不是他所为,而是前任知府萧日辉的杰作,简直就是罗半城的走狗了。

罗半城走了几步,站在林然面前质问道:“若是疏浚南流江,令我的数千亩良田陷入干旱事小,但你让我下面的佃户怎么办呢?”

“数千良田,你当真是敢吃啊!”林然却是答非所问,眼睛复杂地望向了罗半城,只是看到的不再是骄横,而是一种贪得无厌的贪婪。

跟着后世的一些违章建筑相似,这个时代有着属于官绅阶层的一种夺利方式“荡田”。

位于江湖之侧,这里拥有着充分的水源和肥沃的泥土,故而很可能会出现“良田”。只是贪婪向来无止境,这霸占出现的良田亦就罢了,他们还设法创造“良田”。

他们会派遣人手将开堤建堰,借助着江湖的水资源和肥沃泥土,开垦成蚯畎,建坝筑成田地,然后再到衙门报官绐帖,这有个专门的称谓叫“荡田”。

亦是如此同,这些乡绅便将“违章田产”变为合活的私产,然后再佃给百姓租种。

罗半城正是靠着这种方式,再加上巧取豪夺,竟然得到了数千亩之多,不得不承认是一个人才。只是面对着林然嘲讽的话,他却是得意地拱手道:“过奖了!”

“恬不知耻!”雷长江站在一旁看着他如此得意洋洋,当即忍不住怒斥道。

他自然知道这罗半城是一个大害,但这数千亩已经造册,在法律上属于罗半城的私产了,纵使是他这个知府都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面对着指责,罗半城却是正色地说道:“雷知府,此言差矣!我罗半城不过是普通的米商之家,到我这一辈才真正成为廉州第一富,我已经是光宗耀祖,何来恬不知耻之言呢?”

听着这番无耻的言论,令人恨得牙齿痒痒,但却有几分道理。

这个罗半城确实有些能耐,早年不过是普通的商贾之家,但过过他的打拼。现如今,不仅坐拥有大片的田产,还是整个廉州城最大的米商。

无论是什么样的年份,廉州百姓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米贵米贱皆是他一言决之。

林然却是不恼火,转而扭头望向雷长江疑惑地询问道:“雷大人,我记得南流江下流多是荒田,似乎还有一片盐碱地,怎么突然就冒出了数千亩良田了呢?”

雷长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疑惑地望了林然一眼,却不理会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认真地解释道:“南流江入海口淤塞,那些肥沃的淤泥流到荒地,却是成了这成片的良田。”

不知幸与不幸,正是南流江的泥土很是肥沃,反倒让这帮乡绅嗅到了机会。他们竟然开堤建堰,从而加剧了南流江的淤塞问题,致使现在已经不能行船了。

林然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感叹道:“也就是说,一些贪利之人开堤荡田,从而致使南流江淤塞,令到现今无法行船,更有助长洪灾的危机啊?”

咦?

听到这个说辞,周围的人当即刷刷地望向了林然,或是惊讶,或是不解,但亦有欣喜。

同样一件事,但将其中的前因后果一换,那意思就大大的不同。像南流江淤塞这件事,若是按着林然的说话,那责任便由天灾成了人祸。

更巧妙的是,若是人祸的话,那自然是要当事人来承接责任了。

仅是换了一个说辞,罗半城所拥有的数千亩良田,却当即成了“烫手山芋”。

“咦?”雷长江听到这话,眼前一片雪亮。他当即扭头望向了罗半城,领会到了这个话辞的巧妙,仿佛揭开了一层迷雾般。

罗半城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甚至觉得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的心砰砰地跑动着,突然愤怒地对着林然指责道:“你是在颠倒是非黑白,分明就是南流江淤塞,我……我才派人开垦!还有,很多良田都是我买来的,是我买来的!”

“哦,是吗?但这事你跟我说没有用,你得跟雷知府解决!”林然显得轻松地耸了耸肩,然后自顾自说地道:“罗员外,不过你真是毁坏南流江等来的,那这些田产就得没收了,得交给附近的百姓耕种呢!”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让胡三等村民的眼睛大亮。

他们都是南流江下游的居民,原本还能靠着捕鱼赚点钱,但兵备道的管制太严,只能是做为佃户为生,被迫接受着盘剥。

而若罗半城真被抄了田产,那他们耕种的将是官田,所缴纳的田租会大大地降低。

一时之间,他们看到了一种光明的未来。

话到这里,雷长江如何还不知该怎么做,冷冷地望着罗半城道:“你还想要狡辩!为了几千亩的田产,竟然敢毁堤开堰,你真该千刀万剐!”

“你……你莫是以为,那几千亩田产真是我一人所有吧?你身在官场,难得这点门道都看不清楚吗?”罗半城却是突然说道。

“本府做事,用不着你用教,将他押走!”雷长江大手一挥,拿出了他的威严道。

罗府的家丁和陈百户看着他们将人押走,原本是过来抢人的,但看着对方的架势。特别陈百户脖颈上的鞭痕还是清晰可见,哪里有胆去抢人。

廉州府衙,布局跟雷州府衙很相似。

雷长江恭敬地将林然请到了客厅中,若不是林然及时赶到,恐怕他今天的脸要丢尽了,甚至还可能被人趁乱给杀死了。

双方分主宾而坐,他意识到徭役仍然是一个大问题,便是直接求教道:“若愚兄,可曾有良策?”

“你是不是真心想帮他们呢?”林然端起茶盏,直接询问道。

雷长江正色地道:“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却不能质疑我的官品,我是真心想为廉州百姓做些实事!”

“这个好办啊!我在建设雷州码头的时候,给那些服徭役的人或是渔船或是报酬,让到他们没有半点损失!”林然手持着茶盖拨动着茶水,显得轻松地说道。

雷长江闻言却是苦涩地摇头道:“我这廉州府衙可不比你的雷州府衙,是真正的清水衙门,别说给他们发放报酬了,哪怕给他们好一些伙食都难!”

“我只是一个比喻,他们损失了田产的收成,你得拿些东西给他们做补偿!”林然轻啐了一口茶水,很是认真地说道。

雷长江作了一个思忖状,又是疑惑地望了林然一眼,突然若有所悟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江田?”

“不错!不过准确地说,应该是给他们廉价的江田,到时我可以给联合银号给他们贷款!”林然端着茶盏,将计划说了出来。

雷长江却是摇头道:“这工程少则要两年,他们恐怕支持不了吧!”

“谁说这个工程要两年的,不出半年即可!”林然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冒起的热气,自信满满地轻啐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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