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领命,下了小艇,用了一刻钟才登上了岸,至始至终都未与快速划动小艇的军卒说上半句话语,直到两名军卒将他送上了岸。
“谢谢两位兄弟!”
话语平淡无奇,两名军卒却郑重向他行了一礼。
韩佑大步登上岸,没有人迎接,手按刀柄、怀揣着玉玺大印盖着的任职令,大步登上高坡,进入蒲门所驻地。
几十个端着刺刀军卒见到韩佑,微微后退一步,不再如此逼迫卫所军卒。
韩佑向领兵的赵武拱手一礼。
“麻烦了赵百户。”
赵武点了点头,摆了摆手,数十端着刺刀军卒退开。
韩佑双腿微分,手按刀柄站在数百老弱卫卒面前。
“铺门卫千户李勇,还不在吗?”
“……”
“都聋了”
“……”
“呸!”
“一群废物!”
“……”
见还是无人开口,韩佑正准备拿出仔细护着的任命令……
“大……大人……”
小三额头满是已经干涩的血迹,颤颤巍巍举起右臂。
韩佑大步走向藏在人群的小三,原本挤在一起的老老少少,像是被无形力量牵扯,自动散开、后退,露出身体微颤的小三。
“姓名!”
“俺……俺……俺姓吴……俺娘叫俺小三……”
“家中只有你娘?”
“俺……俺爹去朝鲜,打倭寇死了……”
“……今日起,你是蒲门所总旗。”
“啊?”
小三、一群叫花子般军卒全不可思议看向韩佑,甚至忘了自己成了“俘虏”的事实。
“谁是李勇?”
小三不由自主转头看向人群里李勇,韩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李勇身材还算魁梧,只是身上衣着看起来与个叫花子一般无二,裤腿也显得短了半截。
韩佑大步走到李勇面前,见他刻意将头发打散,嘴角更是不屑。
“大明蒲门所千户李勇?”
“……”
“就你你这份儿,还真他娘地丢咱大明的脸!”
韩佑随口向地上吐了口痰水,展开任职令。
“给爷们看清楚了,陛下玉玺大印,从今日起,大明蒲门所千户……韩佑!”
韩佑指着自己鼻子。
“韩佑!”
又指向李勇。
“想要你的罢职令,就去总督那里去领吧!”
李勇陡然抬头,一脸惊骇不可思议。
“这……这不可能……”
“你们这是造反”
“反贼……反……”
李勇惊骇大怒,正要伸手揪住韩佑衣领,一个老大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
“砰!”
“绑上!”
韩佑冷哼,人群却没人敢乱动。
“都想造反吗?”
韩佑一一看向眼前敬畏军卒。
“绑了!”
听着韩佑压抑怒哼,小三钢牙猛咬,大步上前就要按住千户李勇。
“砰!”
李勇大怒,从未想到自己今日竟会沦落至此,起来照着小三就是一个大大耳光,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砰”
刚要抬手臂的李勇,欲要再扇打小三,枪声突兀响起。看着一群畏缩军卒,赵武上前一步,站到韩佑身边,笑道:“老韩,不用太过着急,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军卒够你调教许久。”
又指着李勇,指着一干蒲门所军卒,颇有些不屑。
“就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混蛋,也敢给大帅脸色看?还真当自个长了几个脑袋?”
“你……你们这是造反!”
“兄弟们……兄弟们别听他们的,他们炮轰大明卫所,他们……他们是造反!”
李勇指着赵武,指着身后几十个登莱军卒,看着一干蒲门所军卒怒吼。
“啪啪……”
“继续!”
“别跟爷停!”
赵武在人前来回走动,却学着刘卫民的小动作,见到地上的土块就是一脚踢过去。
“给大帅脸色看?”
“你们当你们是天王老子啊?”
“大帅腰间神宗陛下赐下的镇纸、天子剑,砍不得你们的脑袋?”
“一个个全人五人六给大帅甩脸色,一个个当缩头乌龟,真以为法不责众啊?”
赵武看向李勇,眼睛微眯,冷笑道:“知道吗?大帅在前来江南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准备,就等着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所有水军将领,等着所有人违抗陛下旨意!”
“别说是你们一群千户、百户,就算是总兵,有一个算一个,陛下赐下的数百张罢免令。”
“够不够?”
“够不够将整个江南水师将领换一遍?”
“数百张空白晋升将领,够不够废了你们?”
赵武冷冷拍打着李勇脸面,冷哼道:“自己作死就别怪他人,想反抗?你跟爷反抗一个试试,试试大帅敢不敢让你一家老小生死难知?”
“你……你……”李勇一脸惨白。
赵武的话语如寒风一般,没人会想到有人会这么疯狂,会疯狂到了提前就已经想要换掉整个江南数百将领。
赵武看向一干脸色惨白军卒,双腿微分站定,一一扫视人群,声音冰冷无情。
“老子不管你们信是不信,都得给老子憋在肚子里,谁他娘地不满,可以上奏朝廷,可以弹劾,但是!在朝廷治罪大帅之前,你们必须给老子老老实实遵守陛下旨意!”
“否则……”
“我登莱兄弟,不介意多挖几个坑!”
“……”
赵武对一帮子叫花子军卒不屑一顾,转身向韩佑再次点头,再次与一干兄弟后退一旁,冷脸压阵。
韩佑强压下胸中冲动,他知道,此时绝不能有任何软弱表现,看向李勇眼神更加冷漠愤怒。
“绑了!”
这一次再无人敢犹豫,那些手持带着利刃火铳的家伙们,行事根本就是无所顾忌,用火炮轰炸他们营地,谁敢保证他们会不会真的杀人?
……
“还算不错。”
刘卫民用着单孔望远镜,看着远处数名军卒捆绑着一人,见到那人死命挣扎,向着韩佑,向着一帮军卒怒吼,看着十余名军卒随同数十登莱军卒登船前来,也不由笑了起来。
“驸……驸马爷,咱……咱已经杀……杀了一只鸡了,别……别……”
“别再杀鸡儆猴?”
刘卫民放下望远镜,看向脸色微白的常云,笑道:“杀鸡儆猴,那也得看猴儿怕了没,若是老老实实的滚蛋,老子可以收手,就看识不识相!”
“驸马爷,江浙……江浙还是有些好的将领的。”常云犹豫道。
刘卫民正要抬臂再看向对面,听了这句话语,又不得不放下手臂,叹气道:“正如常公公所言,江浙是有不少不错军将,辽东那些川浙将领就是不错,但是常公公要记住了一句话语,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江浙若有这么三五个千户留在营地守着,本驸马也不会炮轰卫所,但没一个!”
“没一个!”
“意味着什么?”
“常公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在挑衅,挑衅本驸马就任海务总督权威,挑衅陛下权威!”
“不满本驸马、本督可以,可以上奏陛下,在陛下未点头同意前,必须老老实实执行本督军令,想要这种方式来逼迫陛下退避,他们就已经不能算是个合格的大明军人了,本事再高,这样的人老子也不会用上半分!”
刘卫民拍了拍常云肩膀,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对错不是你能评定的,也不是老子说对就对,事情做下,对错全交给陛下,让陛下来评定好了,若陛下觉得错了,了不起再关本驸马几日就是了。”
常云听了前面话语,心下好受了许多,正要点头,可最后一句话语,又将他脆弱心脏敲了个粉碎。
两人谈话间,赵武、韩佑已经押解这李勇上了船。
“跪下!”
一净军上前一脚踹在李勇膝弯,看着李勇挣扎着还要站起来,站在刘卫民身后小豆芽眼睛微眯,大步上前,二话没说,举起连鞘绣春刀狠狠砸在李勇脸上。
“砰!”
“反……反贼……”
李勇吐掉和着血的牙齿,挣扎着要继续站起,小豆芽欲要再砸,刘卫民却摆了摆手,看着死死捆绑着的李勇,咧嘴一笑。
“蒲门所千户李勇……现在硬气,是不是觉得晚了些,本督炮轰卫所时,为何不硬气一回?若是那个时候硬气,此时本督绝对高看你一眼!”
“所以呢……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些,你这一套,本督不吃!”
李勇不再挣扎起身,仰头看着脸色变淡的刘卫民。
“攻打卫所,等若于反叛,难道你就不怕陛下砍了你的狗头?”
刘卫民点了点头,笑道:“人的命也只有一条,掉了脑袋就再也安不上去……可是呢,死也是有重量的,有些人死了一文不值,有些死了却重于泰山,本督只是不想死的一文不值罢了。”
“呸!你也会重于泰山?一奸逆小人尔!”
李勇怒视不屑,小豆芽大怒,却被刘卫民再次拦住,人却转头看向一脸不解的常云,看向一干默不作声将领。
“一个人的命其实都很轻,轻若鸿毛,但是一个人若背负了数十万百姓的命,就会重若泰山!”
“若本督可以救活数十万百姓,给大明帝国一个选择的机会,别说炮轰一个小小蒲门所,就算炮轰江浙所有卫所,本督也会毫不犹豫,因为……因为你们已经废了,已经无法担负守国护民的责任,你们在不遵陛下军令那一刻,你们就已经没了资格披上这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