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某承认,没有哪个人会不劳而获,行成眼前的江南文风的局面,的确需要无数年的积累,可为何汉唐宋之时,皆是北地文风更盛?”
“今日江南文风之盛,难道没有往日逃避兵灾、避难江南之北地文臣之功?”
“资源的不匹配,江南文采之人盛于北地,钱粮广胜盛于北地,春闱之江南人中举多与北地之人,难道就是公平了?”
……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有公平的是人,是朝廷,是诸位!诸位给公平就有公平,诸位不给就没有公平。”
刘卫民抱拳躬身一礼,说道:“臣以为,北地穷苦,学子穷困者众,与见识颇广之江南士子无法相提并论,北方之人虽不善言辞辩语,却更愿意低头任事,虽有不足,亦可成栋梁。”
“臣今日前来,一者是陛下君命,二者是想向陛下辞去安民使一职,方阁老在这方面更加稳妥些,臣也可以安心教导孩子。”
刘卫民深深一礼,所有人都是愣住了,魏忠贤却是心脏不住加速跳动。
朱由校想要开口挽留,刘卫民已经走在郑国泰身边站定,双目微闭不言。
众人相视,或是震惊,或是犹疑,原本想要提起的人选也懒得理会了,爱咋滴咋滴吧,将此事放下后,他也不再去想,反而转向宗室皇亲之事。
心下揣摩这高高在上的大舅哥话语,也不由感叹,大舅哥终于算是长大了。
“大兄。”
“嗯?”
刘卫民一睁眼,正想着宗室子嗣的事情,竟然未能发觉他到了身前。
“灾民的事情你真不管了?”
“没多大的事情,粮食送过去,事情也就解决的差不多了,无非是安排些人主持一下灾后工作,给百姓做个样子,有方从哲、高攀龙、左光斗几位大人就够了,若陛下实在不放心,陛下也可以安排魏公公主持一下。”
朱由校沉默片刻,点头道:“那就让赵阁老与大伴一同吧,也显得郑重些,顺便帮大兄安抚一下周王府的人。”
拳头捶了下眼前大舅哥,笑道:“终于长大了,大兄只管帮陛下攒家底。”
“对了,大兄,自行车还没弄了呢?”
刘卫民一愣,随即又捶了下。
“放心吧,估摸着……等迈克尔回来时,有了橡胶车子才不颠人,到时候你就知道自行车是好东西了。”
话语说完,刘卫民又挠了挠头,说道:“大兄并不怎么喜欢朝堂上的事情,在这里也无趣,还是你们自个商议着来吧,还要回去给孩子们上课呢!”
朱由校一阵苦笑,说道:“其实……其实朕挺喜欢大兄在这里的……算了,大兄待在此处不自在,还是随大兄的心思吧。”
刘卫民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笑道:“陛下是皇帝,今后莫要再在朝臣面前这么胡来,威仪都没了。”
“臣回去了。”
……
郑国泰看着皇帝,看着那人远去,皇帝转身走向龙椅,赶紧擦了把汗水,眼睛瞥向一干沉默不与文臣,忙又低头。
“众爱卿,镇国伯辞了赈灾安民使,朕亦以为镇国伯有句话语说的很对,天有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生下来本就不公平,朕身为大明朝皇帝,代天牧狩天下,亦当代天补不足。”
“司礼监秉笔魏忠贤,内阁赵南星。”
魏忠贤、赵南星忙出列跪伏。
“老奴(臣)在。”
朱由校拿起桌案上科考榜单,提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师明忙接过皇帝送过来的榜单,送到魏忠贤身前。
“南方士子十人,北方士子二十人,另选南方未能登科入仕者十人,北方择二十人,选未登榜宗室子孙三十人。”
“老奴(臣)遵旨!”
“传朕旨意,方从哲公忠体国,敢于任事,暂为河南、两淮安民理事会总理事,魏忠贤、赵南星为河南、两淮安民使,主持灾民恢复生产之事。”
“老奴(臣)遵旨!”
看着跪地两人,看向低头躬身的群臣,朱由校缓缓站起。
“镇国伯话语,诸位也是听了,公不公平自在人心,朕希望诸位能代天补人道之不足。”
“臣谨遵圣意……”
看着群臣跪地山呼……
“有奏早奏,无奏退朝……”
“退朝”
“恭送我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师明忙紧跟在皇帝身后,持着拂尘躬身远去,群臣依然伏地不起,只剩下渐渐远去的金黄龙袍背影……
一盏茶,魏忠贤从地上爬起,忙低头看向手中画着朱笔圈圈的榜单,魏广微、亓诗教紧跟上前。
“山东二人,河南四人,山西六人,陕西八人……怎么无北直隶?”
魏广微、亓诗教一愣,赵南星忙将榜单抢过,顾秉谦、朱国祚、孙慎行、王纪、何宗彦……一干大臣上前围观。
“湖广两人,广西三人,四川两人,云贵三人,这……是不是不妥?”
看到朱国祚神色略有不满,本还犹豫的魏忠贤反而冷淡说道:“陛下说的够清楚了,天有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北直隶都未登榜,南直隶、杨淮又怎能登榜?”
看到朱笔上画出的圈圈,王纪一阵犹豫,说道:“魏公公话语不错,论文治首推杨淮,只是……只是未能登科士子又当如何选取,是否亦要以此例?”
“老夫以为不妥!”
赵南星断然说道:“榜上已无北直隶、南直隶杨淮等地,岂能再无?”
朱国祚冷脸点头,说道:“赵阁老所言甚是,榜单上出现且多之地,未能登科士子选择之时就需要稍微削减!”
未等魏忠贤犹豫点头,王纪不满道:“王某有些不赞同朱阁老之言,依照陛下心意,显然是想增加偏远之地文治之风,选择也应以偏远之地。”
“陕甘、山西、云贵、广西地处偏远,朝廷理应照顾些……”
“就是,虽地处偏远之地,也是大明朝国土,本就……”
“王大人说的又没错……”
……
一群偏远之地低级官吏纷纷低声窃语,一干大佬相视不语……
魏忠贤犹豫说道:“陛下虽未言明,但南方为一,北方为二应是不变,至于偏远穷苦之地多于富裕之地,亦是理所当然,但北直隶、南直隶、杨淮等地青年才俊亦不能无人,照顾为一,为朝廷选拔干才亦是一,至于选出多少人,还需谨慎商议一二。”
众人一听,也不再开口,山西、陕西、云贵、广西等大小官吏听了他话语,紧张担忧也放了下来,未能登榜的地区官吏也不再开口。
回到天工阁的朱由校听着小宦官说着群臣话语,微微点头,手上继续做着一座微型阁亭。
刚出了朝堂,转道去看望了下郑贵妃皇奶奶,见屋内燥热,答应了她送一些硝石降温,与皇爷爷上了柱香,说了几句悄悄话,尚未出了皇宫就在西华门被一脸忧愁的魏忠贤拦住。
刘卫民低头看了一遍榜单,说道:“公公是想问北直隶的事情吧?”
魏忠贤身体微躬说道:“驸马爷说的是,咱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请教驸马爷一二。”
刘卫民将榜单塞还给魏忠贤,淡然道:“公公觉得……陛下因何刻意不去选北直隶,因何一人都未入选,又因何让公公与赵尚书为此次安民使?”
魏忠贤一愣,沉默少许,犹豫道:“驸马爷是说……陛下对赵尚书心有不满?”
“不满……”
刘卫民一脚踢飞蹂躏了好一会的石子,说道:“不满……有些过了,陛下年岁见长,已有了些帝王心志、威严。”
想着今日殿堂之事,魏忠贤微微点头。
“身为一个合格帝王,意味着……不再受自我情感左右,喜怒不再重要。”
“究竟什么最为重要,公公若想明白,公公也定会一飞冲天。”
没有将话语说完,刘卫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背着双手出了西华门。
看着与捶打了一朱姓小旗胸口两下,看着弓着身子的小旗送他离开,久久不语……
新掌班丁绍吕看着已经没了人的宫门口,犹豫说道:“公公,刘驸马话语究竟是什么啊?”
魏忠贤眉头微皱,却说道:“刘荣的事情处置好了没?”
丁绍吕不敢再问刘卫民的事情,忙躬身说道:“刘荣已经被赶去了菜园子,只是……公公,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些?”
“严厉?”
魏忠贤转身看着低头的丁绍吕,冷声道:“刘荣做的混账事情,换在数年前,棒杀了他都活该。”
“哼!”
“对食”本无太大事情,只要地位到了,大公公点头,一打杂老宦官也可以有对食之人,但横叉已有对食之人,几如通奸之罪,这是司礼监绝不允许的,尽管魏忠贤也曾抢了客巴巴。
看着低头的丁绍吕,知道他与刘荣相善,冷声说道:“通奸之罪如何,你很清楚司礼监会如何处置,你又真以为,咱家仅仅恼他做了此事?”
“哼!”
魏忠贤冷哼一声,几如刘卫民一般,背着双手缓步离去,只留下紧皱眉头的丁绍吕。
“不仅仅恼此事……”
声音低喃,眉头却皱的更紧了,良久后,轻声哀叹走向西华门,前去净军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