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不上。”
严飞转身,轻手轻脚将棺材四周的木板掀开,放到一边。
里面的尸体早已腐烂溃败,骨头也都已经散开摊在各处,零零散散一大堆。
心转身就走,她不想跟这个人呆在一起。
“你出不去。”
心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这是个死局。”
又在威胁她!
看着心走远,严飞也没再开口,专心拨弄起这些碎骨来。
又干又碎,断成了无数节,拼凑起来很麻烦。
烂在一块的衣帽鞋袜和头发搅在一起,一扒一大堆。划开,里面便涌出无数以腐肉为生的细小虫子,纷纷朝两边钻。
就是这样的东西,里面长出了活的鬼影,若不是亲眼所见,严飞都不敢相信。
他掉进来之后,摔在了棺材里,鬼影也消散在空气中。其他地方,也都是这样的结构。鬼影以整副棺材为根基,割破之后,便化作雾气朝上方钻去。然后,就有树根从土里钻出,深入棺材一阵,便又缩了回去。
尸骨上面没发现什么,但一定有什么在吸引树根。
之所以将心拽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雾气有问题。
将整个棺材底翻了个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有一个地方,泥土周围没有虫子。
严飞用刀将其挑开,刀尖往下插的时候,碰到了硬物。
一枚白色的半截指骨,斜斜埋在土里。扒出来,这截指骨如同新的一样。
“这东西,同周围的事物不搭调,倒像是不久之前埋进去的。可为何……”
“你怎么在……”
心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掉进来时在墙壁上刮擦的痕迹。
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地方,她为了避免迷路,一直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
每个棺材所在的空间都至少有两个出入口,她还在选择岔道口的时候用手在土壁上做了划痕。她记得很清楚,并没有进入有过划痕的地方,所以不可能走弯路,更不可能走回头路。可走着走着,竟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又要面对这个讨厌的人,真是……
“要不要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
心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严飞将指骨拿起来,放在掌心观察。
半寸长,两头圆润,一端堵住,一端的中间有个孔洞。
“谁会将指骨做成这样?又为何会掉在这里?”
严飞首先将这具棺材里的人给排除了,因为时间对不上。
躺在棺材里的人至少死了有十年以上,而这截指骨,掉进去估计一年都不到。但也不一定,因为这个空间的时间,似乎有些紊乱。
第一,他进来变成了孩子,而金眼没有变化,心则换了身衣服。谁给她换的,又是谁将他变成了孩子,到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未知数。时间在他身上提前了,却在他们身上没什么变化。
第二,一开始在小院的时候,他会感觉到肚子饿,可在进入地下之后,别说饿,连口渴都不曾有,心也一样。这就说明,在这个地方,或许他的时间和心身上的时间,全部都停滞了,或者被固定在了某个时间段,也许是最佳状态,就好像他现在的这副身躯。让他们将体力和精力保持在鼎盛时期,除了如书生说的那样,替他做成某件事,还有其他的可能。
第三,从变成孩子开始,就一直在被这里的人针对。他们缘何对一个孩子下手,原因暂且不论,可若说村民对着地下的建筑和外来者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也太说不过去了。
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地下竟然有一个恐怖残忍如斯的解剖室和灼热的岩浆,想要瞒过所有人,不是空间错位,就是以改变时间的方式实现了这一切。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太过匪夷所思,严飞暂时不往这方面考虑,因为能够同时将三人全部包容进来,也太过惊人了。
书生没有说谎,这里确实有一股力量在同他较量,让他不敢随意踏入鬼影所在之地。
他能随手变化出躺椅和茶壶,定然也能变出其他东西,又何必假手他这个外人?除非这个东西,同他有不一般的关系,他自己不宜动手。又或者,他仅仅只是想找一个炮灰。
无论是哪种,对严飞和心来说,都是有利的。不然,呆在书生身边,还不知道他会对他们做些什么。至少现在,他和心是自由的。鬼影伤不了他们,未必伤不了书生。脱离他的视线,才是最佳选择。
严飞仔细看了看这截指骨,便藏进了胸口。
他长大了,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和书生一模一样的长袍,只是脚上的靴子上,没了蝴蝶。
走出这个棺材洞,又到旁边查看了一番,情形都差不多,只是再没找到诸如指骨之类的东西。
严飞双手环胸,靠着洞壁,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散落的泥土。
没一会,心从旁边的洞里钻了出来,抬头看到严飞,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又钻了回去。
“怨憎会,爱别离。”
“你说什么?”心道。
“佛说,人生有七苦,这两种,估计是形容你的。”
“什么意思?”
“越是讨厌的人,越会聚在一起。越是相爱,越会远离。”
“你……”心深吸一口气,钻了出来,站到严飞旁边,“死小孩,你上辈子是和尚么?张口就是佛,怎么不把你收了去?”
“是与不是,需要验证么?”
“……无耻!”
“别让这两个字成为现实。”
“你……”
心想走,严飞倒也不阻拦,只是漫不经心说道:“走了不少路吧?你对我这张脸,有什么感想?”
感想?
划花算不算?
一张脸忽然凑近,心眨了下眼睛,立刻后退,脚踩在了一旁的木板上,咔嚓一声裂了。
泥土往外掉落,数道树根从泥土里钻了出来,像蛇一样,蜿蜒往前爬动。
严飞抽出刀来,飞快将它们斩断。
根尖留在地面,其余部分缩了回去。
“黑色的汁液,酸的,带有腐蚀性。”
“旱莲草?”据心所知,这种草的汁液如墨汁,可以用来染发。
“很明显,不是。”
根部带有攻击性,已经不能用植物来形容了。
“你为什么懂这些?”心怀疑道。
“生而知之,信么?”
“……”心不想说话。
严飞拍了拍手,对心道:“我比你早下来不到一刻钟,不是要救人么?怎么不走?”
“……”
她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怎么救?
“要不要哭一会?”
严飞转身,手里拿着半截指骨,递到心眼前,竟像是让她将眼泪滴到那里面去。
心扭头,再开口,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爆粗口。
“美人泪啊,可惜了。”
严飞将指骨收回,不无遗憾。
那副表情,真的很欠揍。
心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干的。
严飞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侧身躲过,顺便拉了她一把。
没有摔在地上,可心的胳膊却被拽得生疼,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指骨贴着脸颊,那一滴泪正好滴落进了指骨的孔洞中。
“你干什……”
严飞伸指,示意她禁声。
心以为又有东西过来了,于是将头扭到一边。
这时,旁边传来了低低的吹奏声,听得人心里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
心将头转过来,看到严飞低眉垂目,专心致志地对着手里的白色指骨吹着。
吹奏声压抑低沉,在低矮的空间里蜿蜒回转,周围的棺木里,钻出了一个又一个如同蘑菇一样的东西。